在念安满怀期待的注视下,沈妄无奈的摇了摇头。
“爸爸之前没听过什么小熊的故事,这次就让妈妈……”
“不行!”念安难得打断别人的话,小嘴微微嘟起,带着点不依不饶的执拗。
“我就要听爸爸讲!妈妈可以……可以坐近一点,小声告诉你怎么讲!”
念安的眼睛在我们两人之间滴溜溜地转,那点小心思几乎全部都写在了脸上。
我心头一涩,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
他这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想要拉近我和沈妄之间的距离。
沈妄显然也看出了念安的意图,他沉默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带着询问,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念安依旧执着地看着我们,那双酷似沈妄的眼睛里,盛满了渴望。
我暗自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不忍心让念安失望。
于是我站起身,挪到沈妄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距离拉近的那一刻,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隐隐传来,让我有些不太自在。
我努力将目光固定在念安脸上,避开与沈妄的任何接触,用尽可能平淡的语气,重新开始叙述那个我早已烂熟于心的故事。
“星星上的小熊,它不小心迷路了,落到了一颗很远的、会发淡蓝色光的星星上……”
我讲得很简略,几乎只是勾勒出故事的骨架。
沈妄侧头听着,神情专注,那副模样让我忽然想到了念安。
只能说两人不愧是父子,认真的模样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忽然间有些走神,不过因为这个故事早就熟练到不需要我多加思考,就能讲出来的地步,所以这片刻的走神并没有对我造成多大的影响。
当我讲到小熊找不到回去的路,只能坐在路边暗自神伤,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沈妄的眸光明显深了许多。
“然后呢?”他低声问,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
“然后它遇到了一只会唱歌的发光水母,水母告诉它,只要心中有家,朝着最亮的那颗星一直走,就一定能找到回去的路。”
我快速说完,仿佛完成任务般,把后半部分抛给了沈妄。
“后面的你就自己发挥吧,就当是一个全新的版本了,快一点,念安还等着听呢。”
沈妄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随后转回头,面向眼巴巴等着的念安,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好,那接下来的故事就由爸爸来讲。”他清了清嗓子,学着我刚刚讲故事时的语气道。
“小熊听了水母的话,它擦干眼泪,心里想着妈妈温暖的怀抱,想着家里桌子上永远温热的牛奶……”
我侧头看着沈妄,忽然间有些想笑。
该说不说,他确实不太像是讲故事的的人。
他讲故事的时候,语气明显有些生硬,措辞也偏向成人化,远没有我平时给念安讲时那种童话般夸张的语调和丰富的拟声词。
但他讲得很认真,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晰,甚至试图模仿我描述小熊想家时那种略带忧伤的语气。
念安却听得很入迷,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妄,仿佛他讲的是世界上最好听的故事似的。
沈妄继续讲着,他描述小熊如何踏上归途,如何在看不到星光,不知道该如何选择路的时候感到害怕,又如何因为想起水母的话和水母送给它的会发光的星星果而重新鼓起勇气。
“……终于,在一个星光特别明亮的夜晚,小熊看到了一片熟悉的森林轮廓。它激动地跑过去,越跑越快,直到它看到了那棵它和妈妈一起住着的大树,看到了树洞里透出的温暖的灯光。”
沈妄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舒缓的节奏。
念安的眼皮开始打架,小脑袋一点一点,却还强撑着嘟囔,
“然后呢,小熊见到妈妈了吗……”
“见到了。”沈妄的声音很轻,让我都多了几分困意。
“熊妈妈一直站在树洞口等着它,看到小熊回来,立刻冲过去,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它。”
念安嘴角满足地翘起,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喟叹,终于抵不过睡意,长长的睫毛覆下来,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他睡着了,但小手还松松地抓着沈妄的衣角,一副舍不得松开的样子。
沈妄讲故事的声音也慢慢消失,他看着沉沉睡过去的念安,没有刻动作,而是维持着微微俯身的姿势,目光落在念安恬静的睡颜上,眼底闪烁着别样的光芒。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还有念安均匀的呼吸声。
我看着沈妄的侧脸,没由来的有种被触动的感觉。
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打算让念安拉着他这样一直睡到醒的时候,他终于动了。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念安抓着衣角的小手轻轻掰开,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易碎的珍宝,随后又替念安掖了掖被角,将念安额前的发丝别到他耳后。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直起身,转身时,目光恰好与我相撞。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我下意识地别开脸,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指尖微微蜷缩。
方才近距离听他讲故事时,那股清冽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在我的鼻尖,挥之不去。
沈妄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在我身旁坐下,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极轻的声响。
病房里依旧安静,仪器的滴答声在病房中回荡,让我的心跳都快了几拍。
“谢谢你。”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惊扰了熟睡的念安。
我愣了愣,转头看他。
“谢我什么?”
“谢谢你愿意……陪我一起给念安讲故事。”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
“也谢谢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我抿了抿唇,没有接话。但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些酸涩,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
他似乎也没指望我回应,只是转过头,再次看向病床上的念安,声音带着几分感慨。
“他长得很像你。”
“也很像你。”我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念安的眼睛完完全全复刻了他,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尤其是认真起来的那副小表情,有时候我甚至都觉得自己看到了另外一个沈妄。
沈妄闻言,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你看着念安的时候,会想起我吗?”
一句话让我瞬间僵住,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我蜷缩了下手指,转头看他。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念安脸上,侧脸的线条在此刻格外柔和。
他问完那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说别的,仿佛刚才那句带着试探的话,只是随口一问,他并不在意答案一样。
但我知道,不是的。
我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说会想起,太过暧昧,说不会,又太过刻意。
念安的眉眼确实像他,每次看着念安的时候,我总会不自觉地想起沈妄。
最初,我还不知道沈妄还活着的时候,看着念安,心里总是有些悲伤。
可后来发现他还活着,当初是“假死”之后,那份悲伤便被愤怒压制了下去。
我以为我是恨沈妄的,可是现在,面对沈妄突如其来的问题,我后知后觉的发现,在这三年的时间里,那么多的日日夜夜中,多了几分别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