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毅然沉默地看着我动作，最终还是轻叹一声，配合地调整起低温恒温反应浴，递上所需的活化剂。
我专注于手中的操作，每一个步骤都力求精准迅速。
滴加、搅拌、控温、观察颜色变化。
这些熟悉的流程在此刻对我而言，就像是一道屏障，暂时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也隔绝了心底那不断蔓延的钝痛。
眼泪模糊了视线，我就用力眨掉，继续盯着反应液的变化。
手因为情绪和疲惫而发抖，我就用另一只手紧紧握住手腕，强迫它稳定。
宋毅然在一旁默默配合，偶尔在我需要时递上工具或记录数据，他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两小时后，保护剂的粗产物终于合成完毕，进入纯化阶段。
当高效液相色谱仪上显示出预期的单一主峰时，我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了一瞬。
“初步成功了。”宋毅然看着数据，语气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我点了点头，却感觉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扶着实验台才勉强站稳。
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才感觉到小腹传来隐隐的不适感。
不知道是久站劳累，还是情绪过于激动所致。
“梨梨，你脸色很不好，休息一下吧。”宋毅然关切地说。
我摇摇头，刚想说什么，实验室的门突然被轻轻敲响了。
我们同时一怔，警惕地看向门口。
门被推开一条缝，探进来的是助理，她有些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紧张忐忑。
“苏梨姐，毅然哥。有病人家属来闹事了，现在就在门外，这可怎么办啊？”
实验室里再次安静下来。
“闹事？”我心头一沉，瞬间就猜到了缘由。
患者复发、舆论发酵，家属们心急如焚，难免会被情绪裹挟，找上门来讨要说法。
想到这里，我小腹的不适感又重了些。
我强撑着身体，扶着实验台站直身体。
“我出去看看。”
“不行！”宋毅然立刻拦住我，语气坚决。
“你现在身体不舒服，又怀着孕，外面人多情绪激动，万一冲撞了你怎么办？我去处理，你在这里等着。”
“我必须去。”我摇摇头，看着宋毅然，一字一顿。
“他们是冲着我们实验室研发的药物来的，是冲着患者的命来的，我是项目负责人，没有理由躲着。再说，我得让他们知道，我们没有放弃每一位实验者的性命，而且现如今保护剂已经有了初步成果，很快就能稳住患者病情，不能让他们被谣言误导，更不能让海伦的阴谋得逞。”
说着，我推开宋毅然的手，慢慢走向门口。
小腹的坠痛隐隐传来，每走一步都有些吃力，可想到病床上的患者，想到母亲当年的遗憾，我还是硬撑着迈出了这一步。
宋毅然见状，快步跟上，默默护在我身侧，以防意外发生。
我和宋毅然推开门出去的时候，走廊里已经乱作一团。
七八名家眷围在实验室门口，情绪激动地大声嚷嚷着，为首的是王阿姨的儿子，他双眼通红，脸上满是焦急与愤怒，冲着实验室的方向大喊道。
“你们到底做的什么药！我妈之前明明好转了，怎么突然就复发了？现在人在医院躺着，情况越来越差，你们必须给个说法！”
旁边还有几位其他患者的家属，跟着附和。
“就是！之前说这药多有效，现在出了问题就躲着不见人，是不是你们的药有问题，故意瞒着我们？”
“网上都说你们药物造假，害了这么多病人，你们良心过得去吗？”
人群涌动，声音嘈杂，不少路过的研究员都驻足观望，脸上满是无奈与焦灼。
我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看着躁动不安的人群，我拔高音量。
“大家冷静一下，我是这个药物项目的负责人苏梨，关于患者的情况，我给大家解释。”
听到我的声音，喧闹的人群稍稍安静了些，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愤怒，有质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王阿姨的儿子盯着我，语气依旧激动。
“又是你！那你说，我妈为什么会复发？是不是你们的药有问题？”
“不是药物本身的问题。”我咬着牙，强忍着小腹的不适，一字一句道。
“患者复发，是因为有人刻意用药，故意抵消药效、损伤脏器。这是一场阴谋，我们已经查到了线索，也研发出了针对性的保护剂，刚才已经合成出初步样品，很快就能送到医院给患者试用，一定能稳住病情。”
“阴谋？你当这是拍电视剧呢！”有人质疑。
“你这是在找借口吧？谁会做这种事？有证据吗？”
“证据我们正在收集，很快就会公之于众。”
我看向王阿姨的儿子，眼神诚恳。
“王哥，我知道你担心王阿姨，我比谁都希望患者能康复。当年我母亲也是因为没有合适的药，早早离开了我，所以我才拼尽全力研发这款药，绝不会拿患者的生命开玩笑。现在保护剂已经有了进展，再给我们一点时间，一定能治好王阿姨他们，给大家一个交代。”
我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沙哑，字字恳切，可人群中的质疑声依旧没有停歇。
有人攥着手机，调出网上的负面新闻，扬着屏幕冲我大喊。
“网上都把你们骂翻了，说你们拿病人当试验品，赚黑心钱！要是真有阴谋，怎么不见你们拿证据出来？别在这空口白话骗我们！”
“就是！光说有药，谁知道是不是缓兵之计？我爸现在在ICU里躺着，每分每秒都在遭罪，你们赔得起吗？”
情绪是会传染的。
原本稍显平静的人群因为这几句话又躁动起来。
有人往前挤了两步，险些撞到我，宋毅然立刻伸手挡在我身前，沉声道。
“大家冷静点，有话好好说，别冲动！苏梨怀着孕，要是伤了她，谁来研发保护剂救患者？”
可此刻的家属们早已被焦虑冲昏了头脑，哪里听得进劝？
王阿姨的儿子红着眼，一把推开宋毅然的手，直直冲到我面前，语气带着撕心裂肺的控诉。
“怀孕怎么了？怀孕就能拿我妈的命不当回事吗？当初是你们说这药能救她，我们才抱着希望试试，现在变成这样，你们必须负责！”
他的声音又急又响，震得我耳膜发疼，小腹的坠痛骤然加剧，我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身后的墙壁才勉强站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宋毅然见状，脸色一沉，伸手将我护在身后，对着王阿姨的儿子严肃道。
“你别太过分！苏梨比谁都想救患者，为了研发中和药物，她现在身体都不舒服了，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道理？道理就是我妈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而你们无所事事，什么都不做，现在还在这里指责我们！”
王阿姨的儿子情绪更激动了，伸手就要去拽我的胳膊。
“今天你们不给个明确说法，谁也别想走！”
见他动了手，身后的人群也开始推搡拥挤。
有人情绪激动地往前冲，混乱中不知是谁撞了我一下，我瞬间失去平衡，重重向后倒去。
“梨梨！”宋毅然惊呼一声，伸手去拉却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摔在冰冷的走廊地面上。
小腹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我眼前一黑，痛得蜷缩起身体。
意识渐渐模糊，只听到宋毅然焦急的呼喊和人群的骚动声，最后彻底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