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宋毅然如约而至。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连帽卫衣和牛仔裤,戴着鸭舌帽,提着一个果篮,看起来就像个普通探病的友人。
他巧妙地避开了可能存在的视线,闪身进入病房后立刻反锁了门。
“梨梨,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么急?”他摘下帽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额角还带着匆忙赶来的细汗。
我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将手机上海伦的威胁短信递给他看。
宋毅然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快速浏览完短信,抬头看我时,温和如水的眼眸立刻变得锐利。
“他疯了?沈妄知道吗?”
我摇了摇头,声音艰涩。
“沈妄还不知道。昨天我打电话给他才知道,我们做出来的那份假文件里的追踪程序被清除了,他们跟丢了。沈妄加强了保护,但……我不想再把希望完全寄托在被动防守上了。”
宋毅然深吸一口气,显然明白了情况的严峻性。
“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
“毅然,我希望你帮我,把我实验室里所有关于新型肿瘤药物的原始数据、实验记录、备份文件……所有的一切,全部彻底销毁。”
宋毅然在我的话音落下之后,瞳孔猛然一缩。
他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
“梨梨,那是你的心血。你确定要做到这个程度?更何况专利的流程还没走完,这个时候销毁,一切努力就白费了。你难道眼睁睁的看着我们这么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吗?”
他看着我,试图从我眼中找到一丝动摇。
我光是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是误解了我的意思。
我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毅然,我觉得你可能理解错了。我并不是真的想要毁掉自己的心血。我又不是疯了。”
宋毅然眉头微蹙,眼中满是疑惑:“那你是……”
“海伦的目标从来都是新型肿瘤药物的核心数据。”
我声音压低了一些,目光扫过紧闭的病房门。
“海伦手段莫测,我担心他会买通实验室的人,或者用其他方式窃取。只有让所有人都以为核心数据已经不存在了,或者只剩下无法拼凑的碎片,才能彻底断了他的念想。等专利流程稳妥走完,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们再视情况决定。”
宋毅然听完,紧绷的神色终于松弛下来,长长舒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要……”
“我没那么冲动。”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
“只不过是形势所迫,不得不采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自保罢了。那份核心数据,就拜托你了。除了你,我信不过别人。”
宋毅然郑重点头:“你放心,我会把它放在最安全的地方,绝不会让任何人拿到的。”
“谢谢你,毅然。”我真心实意地道谢,心头压着的一块大石仿佛被挪开了一些。
宋毅然重新戴上帽子,准备离开。
他走到病房门口,手刚搭在门把手上面,却忽然停住了
。他回过头,眉头微蹙,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眼神里带着一丝欲言又止的担忧。
“梨梨,我突然想起来……”
他刚开口,话还没有说完,病房门被从外面敲响。
紧接着一位护士推着治疗车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容。
“苏女士,时间到了,我带您再去检查一下身体,看看恢复情况。”
宋毅然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检查身体?”
我心头一跳,生怕护士多嘴说出我怀孕的检查事项,连忙抢先开口对着宋毅然解释道。
“可能是之前太累,低血糖还没完全恢复,医生让再详细查查。”
说着,我对他笑了笑。
“你应该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吧?时间不早了,赶紧去吧,再耽误你的时间我可要不好意思了。”
宋毅然看着我,眼中的担忧并未散去,但他只是点了点头。
“好,那你好好配合检查,别担心实验室的事,交给我。”
护士在一旁催促:“苏女士,我们走吧?”
我应了一声,在护士的搀扶下起身,目光却追着宋毅然,忍不住追问。
“毅然,你刚刚……想对我说什么?”
宋毅然站在门口,逆着光,我看不清他具体的表情,只看到他沉默了一瞬,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多了。你好好检查,注意身体。”
说完,他不再停留,拉低帽檐,转身离开了病房。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他的背影。
我躺在移动病床上,被护士推着往检查室走去,心里却因为宋毅然最后那未竟的话语和异常的神情,泛起了一丝微妙的不安。
他想说什么?又是什么让他觉得可能是想多了?
我并不想这么多心,可现在毕竟是非常时期,谨慎一点,总是没错的。
检查过程很顺利,医生说我恢复得不错,低血糖的情况也有所改善,但仍需静养,尤其要注意情绪平稳。
我一一应下,保证自己会遵守医嘱,可心里却知道,在抓住海伦之前,想要静养,对我来说几乎是一种奢望。
下午,沈妄抽空来了趟医院。
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眼下的乌青比之前更重了些,但看到我时,还是装作没事人的样子,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感觉怎么样?我刚刚去看过了念安,他刚才醒了一会儿,喝了点粥,精神头好多了,护士陪着他在活动室看动画片。”
他坐在床边,很自然地拿起一个苹果削起来,动作熟练。
“我好多了,念安没事就好。”
我看着他专注削苹果的侧脸,心头微软,那些独自承担的压力和恐惧似乎也减轻了些许。
我们闲聊了几句,话题围绕着念安和日常琐事,刻意避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名字,病房里一时充满了难得的平和气氛。
就在我接过他递来的苹果时,沈妄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随意提了一句。
“对了,今天我收到监狱那边的例行通报,说有人去看了霍湘。”
我拿着水果叉的手微微一顿,苹果块停在半空。
霍湘?
自从她入狱后,除了最初的庭审,几乎与外界断绝了联系。
她没有家人,至于朋友,以前上学期间倒是有几个交好的,但自从我们重新相遇之后,我可没听她说过,也没见过她有什么朋友。
这么久以来也从没听说有谁去探视过她。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有人去看她了?
“是谁?”
我下意识地问,心里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
沈妄摇了摇头,继续削着下一个苹果,语气平常。
“不清楚,登记信息很模糊,可能是她以前哪个我们不知道的远房亲戚,或者只是好奇的媒体想挖点旧闻?总之,监狱那边会按程序核查的。如果你想知道,回头我把信息发给你。”
他说的合情合理,我也觉得自己可能有些敏感过头了。
一个早已定罪的、失去一切的女人,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或许真的只是我想多了。
我将那块苹果送入口中,清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暂时压下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疑虑。
现在的我,有太多更需要担心的事情,霍湘和她那神秘的访客,实在不值得耗费心神精力。
“算了,不用了。”我轻声说着,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沈妄又坐了一会儿,叮嘱我好好休息,便因为警局还有事匆匆离开了。
病房里因为沈妄的离开,重新安静下来。
我靠在床头,看着窗外逐渐西沉的落日,缓缓闭上了眼睛。
如果这样平静的日子能一直维持下去,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