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妄的目光在那盘色彩鲜艳的小炒牛肉上停留了足足三秒，然后缓缓抬起眼，看向我。
他的眸色深沉，让我辨不出喜怒。
这是生气了？还是……
我抿了下唇，忽然有些忐忑。
恰好这时，沈妄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喜欢。”
他声音平稳，拿起旁边的筷子。
“你做的，我都喜欢。”
他说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便真的夹起一筷子混合着彩椒丝的牛肉，面不改色地送进了嘴里。
我紧紧盯着他的反应，不肯错过一丝一毫细节。
他咀嚼的动作很慢，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才将食物咽下去。
然后，他又夹了一筷子，依旧是彩椒和牛肉一起，送入口中。
没有皱眉，没有停顿，甚至连喝口水的意思都没有
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我轻轻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了差错。
看沈妄这副样子，倒像是对彩椒半点都不排斥的。
可是我怎么记得，他以前对彩椒这类带有特殊气味的蔬菜是能避则避的。难道是时间太久，我记错了？
或者说，三年过去……他的口味变了？
“爸爸，好吃吗？”念安一边舀着自己碗里的番茄蛋，一边好奇地问。
沈妄侧过头，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
“很好吃，你妈妈的厨艺非常不错。”
念安立刻与有荣焉地挺起小胸脯。
“对！妈妈做饭最好吃了！”
我心里那点等着看他出糗的得意，像被针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
他居然真的吃了？还吃得这么平静？
难不成真的是我记错了？
我不信邪，刚想旁敲侧击的问几句，目光却不经意扫过他握着筷子的手，忽然顿住。
沈妄那双修长的手指，正用力捏着筷子，像是在极力忍受什么似的。
我看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没由来的有些想笑。
他的形象包袱居然这么重？重到连一点不适的表情都不愿意露出来？
我心底那点恶作剧的心思又悄悄冒头，故意夹起一块最大的彩椒，放进他碗里。
“喜欢就多吃点，这彩椒很新鲜的。”
沈妄的动作几不可查地僵了一瞬。
虽然只有零点几秒，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他垂下眼帘，看着碗里那块格外显眼的彩椒，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好。”他应了一声，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许。
就在他准备去夹那块彩椒时，念安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
“怎么了？”
念安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沈妄，随后突然把自己的碗朝着沈妄的方向轻轻推了过去。
“爸爸，你尝尝妈妈给我做的清炒牛肉，也很好吃的，不要总是吃一个菜呀。”
我看着念安推过去的小碗，有些哑然。
碗里是特意为他做的无辣清炒牛肉，嫩得泛着淡淡的肉香。
念安从来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显然，他也发现了沈妄的口味不太吃得惯我“特意”为他准备的饭菜。
这孩子，总是这样的敏锐，
我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沈妄。
沈妄显然也没料到念安会突然这么做，愣了几秒后，突然看向了我。
“可以吗。”
询问的语气让我顿时愣住，几秒钟后，我反应过来，一脸无语。
“吃个饭而已，有什么不可以的？”
沈妄这样子，搞得我好像是什么不通情理的恶人一样。
我看到沈妄的表情在我的话音落下之后，有些微的松动。
随后他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念安推过来的清炒牛肉，送入口中。
他咀嚼的动作明显比之前顺畅自然了许多，紧绷的下颌线也松弛下来。
“很好吃。”他看着念安，随后目光又转向了我。
念安立刻笑弯了眼睛，像是做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小脸上满是得意。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那点因为恶作剧而产生的别扭感，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
我抿了抿唇瓣，随后直接将沈妄面前的彩椒牛肉推到了旁边。
“我突然想起来做这道菜的时候，我放了不少盐，这份菜你还是别吃了，今天就先将就一下，和念安一起吃吧。”
说着，我扭头看向念安。
“念安，可以吗？”
面对我的问题，念安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啦。”
这顿饭的后半程，气氛莫名缓和了许多。
我看着念安和沈妄一人一口，分享着那碗清炒牛肉，画面竟透着几分说不出的和谐。
念安会故意夹起一块最大的牛肉，探着身子送到沈妄嘴边，沈妄则微微俯身，配合地张嘴接住，两人配合的十分默契。
“爸爸，这个牛肉好嫩呀，妈妈的厨艺是不是超棒？”
念安看着沈妄，小脸上满是期待。
“是很棒。”沈妄附和着，目光落在我身上。
“比以前更厉害了。”
我心头微微一动，知道他说的是我们之前在园区的时候，那时候我为了讨沈督军的欢心，偶尔也会下厨房，不过每次都会多做一份。
沈督军每次吃的并不多，所以多出来的那大半份，就全部都进了沈妄的肚子。
我避开他的视线，拿起勺子给念安盛了些番茄蛋，催促道。
“快吃饭，别光顾着说话。”
一顿饭就在这样略显怪异却又温馨的氛围中结束。
吃过饭菜过后，沈妄主动收拾了餐具，去病房外的洗漱间清洗。
念安靠在床头，看了一会儿绘本，便有些犯困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困了就睡会儿吧。”
我走过去，轻轻帮他调整了一下枕头，给他盖好被子。
念安乖巧地点点头，小手却紧紧抓住了我的衣角，含糊不清地嘟囔。
“妈妈，你不要走，爸爸也不要走。”
“我们都不走，在这里陪着你。”我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慰道。
我坐在床边，看着念安恬静的睡颜，有些走神。
现在和沈妄之间相处的这样和平，是我怎么都没想到的。
只是，现在这种平静的氛围，是因为念安住院的缘故。等到念安出院之后，我和沈妄之间，又会发展成什么样呢？
我正胡思乱想些，身后忽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沈妄回来了。
果然，下一刻，男人身上的雪松香气便将我裹挟在了其中。
他放轻了动作，在我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没有说话，只是和我一样，静静地看着病床上的念安。
“他好像梦到什么开心的事了。”
沈妄的声音很轻。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念安脸上。
“大概是梦到自己回家了。”
我转头看向他，他的目光正落在念安身上，眼底满是温和。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不苟言笑的警官，只是一个想弥补儿子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