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站在床边的沈妄,直接看向我,随后切入关键问题。
“你就是孩子母亲吧?孩子现在这个状况需要手术,术前准备需要输血。你是什么血型?”
事关念安,我乱了阵脚,全然没有注意到医生的视线是看着站在我旁边的沈妄的。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我是B型。”
然后立刻补充道:“我是孩子母亲,用我的血吧。”
医生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看向我,语气带着职业性的严肃。
“你是B型?那不行,直系亲属之间不能直接输血,有溶血的风险,而且孩子是AB型Rh阴性血,非常稀有。”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一旁的沈妄。
“这位先生,你是什么血型?”
沈妄的声音低沉而平稳:“AB型,Rh阴性。”
医生的表情明显一松。
“AB型Rh阴性?那正好匹配!你跟我去采血室做个快速配型,如果没问题,立刻准备抽血。”
“不行!”我几乎是失声喊了出来,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尖锐。
医生和沈妄同时看向我,眼神里都带着诧异和不解。
沈妄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我读不懂他眼底的情绪,只以为他似乎是在疑惑我为何要阻拦他们。
医生显然因为我的话而有些不悦。
“这位母亲,你有什么问题?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孩子的伤势需要尽快手术,输血是术前必须的保障!有什么事快点说清楚,不要耽误了治疗!”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
我看着医生严肃的脸,又看向沈妄那双深邃的眼眸,最后目光落在念安苍白却带着依赖的小脸上。
那个我埋藏了多年的秘密,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疼。
我张了张嘴,感觉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在医生越来越不耐烦的目光和沈妄越来越深的审视下,我知道,我没有任何退路了。
但现在为了念安,我不得不说。
我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终于从齿缝里挤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事实。
“因为、因为他……他是孩子的父亲。”
话音落下的瞬间,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看到沈妄的瞳孔猛然缩了下,像是不敢置信般看着我。
医生也愣住了,随即脸上浮现出恍然和一丝责备。
“胡闹!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早说?!直系亲属,尤其是父母,不能直接相互输血,这有很高的风险,可能引发致命的输血相关移植物抗宿主病!你们差点……”
医生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我身上,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而是立刻转身,一边往外走一边拿出手机。
“我马上联系其他医院和中心血站,询问有没有AB型Rh阴性血的储备,你们……唉!”
医生摇着头快步离开了病房,留下了一室令人窒息的寂静。
病房门“咔哒”一声关上。
我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不敢去看沈妄此刻的表情。
我死死地低着头,看着医院光洁的地板,大脑一片空白。
秘密终究是以这样一种最不堪、最被动的方式,被赤裸裸地摊开在了阳光下。
我甚至不敢抬起头去看沈妄和念安的神色。
两个人,一个是被我隐瞒自己有儿子的事实,一个则是被我编织出来的关于“父亲”的谎言蒙骗了这么长时间。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念安因为疼痛而轻微的抽气声。
我死死盯着地面,仿佛要将那光洁的瓷砖看出一个洞来,才能躲避头顶那两道几乎要将我灼穿、冰封的视线。
沈妄的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具压迫感,像不断积聚的乌云,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终于,他动了。
可是却不是冲向我,而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视线与病床上的念安齐平。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开念安额前被冷汗濡湿的软发。
“念安,还是很痛吗?”
念安小声的吸了口气,闷闷的应了一声。
“还是很痛。”
我听着耳边传来的对话,让我忍不住抬眼朝着他们的方向看去。
沈妄依旧蹲在床边,他的背影宽阔,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
他没有看我,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念安身上。
我看到他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念安眼角渗出的泪花,动作是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
“男子汉要勇敢一点,”他的声音低哑,却刻意放得轻柔,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小兽。
“医生叔叔已经去准备了,等做完手术,很快就不疼了。”
念安瘪着嘴,大眼睛里水光潋滟,他看看沈妄,又偷偷瞄向我,小声道。
“沈叔……那个,你和妈妈不说几句话吗?”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让病房里本就凝滞的空气再次剧烈波动起来。
我看到沈妄抚摸着念安头发的手骤然停顿,指节微微泛白。
他沉默了足足有几秒钟,那几秒对我来说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我在沈妄无声的沉默中,也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面。
沈妄会说什么?
我屏住呼吸,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等待着沈妄的下文。
他沉默着,那沉默像无形的巨石压在我心口,令我有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终于,沈妄再次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种刻意压抑后的平静,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等念安做完手术,我们再说这件事情,好不好?”
他没有看念安,目光依旧停留在孩子苍白的脸上,但这句话,分明是说给我听的。
他没有立刻发作,没有在念安面前撕破那层摇摇欲坠的伪装。
这短暂的“缓刑”并没有让我感到轻松,反而觉得更加沉重。
就像头顶悬挂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被头发丝吊着,摇摇欲坠,不知何时落下,将人砸个粉碎。
念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大眼睛在我们之间转了转,似乎也感受到了那股不同寻常的低气压,乖巧地没有再问。
医生很快回来,告诉我们他已经联系到了匹配的血源,正在紧急调送,手术可以准备起来了。
接下来的时间像是在梦游。
我和沈妄一起,沉默地将移动病床推向手术室。
他推着床尾,我守在床头,握着念安没受伤的那只小手。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甚至连眼神都刻意避开,唯一的连接点就是病床上这个需要我们共同守护的孩子。
长长的走廊似乎没有尽头,只有轮子滚动的声音和我们各自混乱的心跳。
将念安送入手术室门口,护士接手了病床。
念安被推进去前,回头看了我们一眼,那小眼神里的依赖和不安让我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