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三十分。
我准时到达和张董相约的会所。
推开包厢门时，张董已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还泡着一壶陈年普洱
茶香袅袅间，张董姿态悠闲的端起一杯，送到了嘴边。
他见我进来，笑着招手，示意我过去。
“梨梨，过来坐。这茶刚泡好，你尝尝。”
我走过去坐下，接过张董递来的茶杯，温热的触感立刻从指尖传来。
“谢谢您，张叔。”
我轻啜一口，醇厚的茶香在舌尖散开，紧绷的神经也随之舒缓了些。
“张叔，我……”
我还记着自己这次来找张董的目的，刚坐下来便准备直接开门见山。
只是我刚开了个话头，张董便抬手示意我先停下。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都长这么大了。”
他语气中满是感慨，没有半点谈公事的急切，反而抬手拂过桌面的茶盘，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瓷杯边缘。
“还记得你小时候，总爱跟在你妈妈身后，捧着个小茶杯，说要跟我们一起喝大人才能喝的茶。那时候你才到我腰这么高，说话还奶声奶气的，转眼就成了能扛事的姑娘了。”
我的眼眶微微发热，那些被忙碌和纷争掩盖的童年记忆，在他的话语里渐渐清晰。
小时候母亲总带着我去公司，张董他们这些元老，总爱把我抱在膝头，用小碟子盛着点心给我吃。
那时候的苏氏，还没有刘艳母女的身影，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张董的一番话将我的回忆逮到了过去，我有些恍惚的看着面前茶杯中漾开的纹路，耳边张董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那时候你妈妈就常说，我家梨梨是个有主意的，现在看来，她确实没说错。”
张董抬眼看向我，目光里满是欣慰，却又很快添了几分凝重。
“只是梨梨，商场不比家里，光有主意不够，还得足够周全。”
张董突然直入正题，让我愣了片刻，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
“张叔，你的意思是？”
我看着张董慢条斯理的将茶针插进茶饼，语气却带着不容人忽视的郑重。
“你上午跟我说，要在董事会上摆刘艳挪用公款的证据，还要提补漏方案，这思路没错，但漏了两处关键的地方。这一处是情分，另一处，则是后路。”
情分、后路？
我皱了皱眉，有些不太理解张董所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俯身认真听着他为我解析。
张董是看着母亲和苏氏一起成长的元老，他的话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若是能多听听，对我也有利无害。
“我们先说情分。”他将撬下来的茶块放进盖碗，沸水注入时蒸腾起白雾，模糊了他的面容。
“董事会里有三个老董事，公司刚刚成立的时候，他们三个就跟在你父亲身边了，哪怕这些年你父亲做了不少糊涂事，但因着当年的事情，它们对你父亲多多少少也是有几分情分在的。到时候你若是提出要接手公司，刘艳肯定会拿出你气病了苏城说事。”
隔着朦胧白雾，我似乎看到张董抬头睨了我一眼。
“到时候，哪怕你有体检报告，他们心里也会膈应。所以你得先主动提苏城的病情，说你每天去医院守着，说你为了让他安心，才急着想要拿到公司的管理权。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稳住公司。梨梨，把孝道这两个字先攥在自己手里，才能堵住刘艳的嘴。”
我听着张董的话，顿时间恍然大悟。
之前只想着用证据硬碰硬，却忘了这些老董事吃“情分”这一套。
还好有张董提醒我。
“那……张叔，后路呢？”
“刘艳在公司待了八年，不是只有几个小股东跟她走得近。”
张董将泡好的茶倒进公道杯，茶汤橙红透亮，倒映出他的面孔。
“行政部、采购部的几个经理，都是她提拔的。就算你真的拿到了公司的管理权，最后董事会也心甘情愿的选了你，可要是这些人在下面使绊子，比如故意拖延项目、泄露信息，你这位置还是坐不稳。”
他抬眼看向我，眼神锐利。
“所以你得在董事会前，找这几个经理谈一次。不用跟他们绕弯子，直接给他们下通牒，告诉他们，等董事会正式宣发任命之后，他们要是愿意跟着你好好干，等内部一切事务稳定下来后，就给他们涨薪配股。要是跟着刘艳，等刘艳倒了，他们也得卷铺盖走。他们都是老油条，知道怎么选。”
我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自己听的专注。
之前一直想着如何才能在董事会上胜刘艳一出，完全忘记了这码事。
就在我在脑海中认真构思着这一切的时候，张董再度开口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了。”张董将公道杯里的茶分到我杯中。
“你妈妈当年在公司时，有个私人账户，里面存了一笔应急资金。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是完全为了留给你才攒下来的，是她怕公司遇到难关留的后手。那张卡的密码是你生日，这笔钱本来应该在你成年后，由律师转给你的，但因为你父亲的缘故，一直被扣在律师那里，没能拿给你。”
我的心猛地一跳。
母亲去世时我年纪小，我从来没听人提起过这件事，更不知道还有这笔钱。
“这笔钱不多，只有五百万，但关键时候能救命。”
张董的语气软了些，带着对母亲的怀念，和对过往的感慨。
“要是刘艳在董事会上闹着说你空口说大话，没有任何接手公司的资本，你就把这笔钱亮出来。既能证明你有能力兜底，也能让董事们想起你母亲对苏氏的心血，多几分偏向你的心意。”
温热的茶香漫过鼻尖，我眼眶又开始发热。
原来母亲早就为我留好了退路，张董也一直在默默帮计算一切。
我放下茶杯，起身对着张董深深鞠了一躬：“张叔，谢谢您。要不是你提醒，我肯定要走很多弯路。”
张董笑着摆手，将茶杯推到我面前，示意我喝一口，尝尝他的手艺。
“跟我客气什么？你妈妈当年帮过我不少，我看着你长大，总不能让她的心血毁在刘艳手里。对了，李董和王董那边，我已经帮你打过招呼了，他们都认可你的方案，只要你把刚刚我说的那两点补上，董事会肯定能成。”
我应了一声，端起面前的茶杯送到嘴边。
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驱散了我心底最后的焦虑和不安。
如今万无一失，我对即将到来的董事会充满了信心。
等我正式拿到公司管理权的那天，就是让刘艳母女彻底滚出公司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