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身为朕身边的大总管，动不动便吓得发抖，真是有损朕的颜面！”皇帝缓缓收回视线。
王德福着实松了一口气，依着他对皇帝的了解，这事儿应该是过去了。
他赶忙谢恩，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骤然发觉，后背已经爬满了冷汗。
“王德福。”皇帝的又一声传来，将堪堪站稳的王德福吓得身子晃了一晃。
“陛下。”他恭敬地垂下脑袋，缓解着剧烈的心跳，等待皇帝的吩咐。
“传齐老王爷进宫。”
王德福心一颤，急忙应声。
皇帝扯了扯唇角，抬脚，碾在那本就快要枯萎的花儿上。
待他离去，地上只余被碾成的花泥。
……
骤然得到宫中传召的旨意，齐老王爷浑浊的双眼中乍现一抹精光。
他虽是不管事，却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府中的大事都在他的眼皮底下，更别说外面发生的事情。
不必多想，也知道皇帝此次召他入宫，是因为近些日子京城盛传的流言。
皇帝这是……怀疑他齐王府了啊。
齐老王爷从容不迫的换了一身衣裳，只带了一个跟了他几十年的老管家进宫。
能跟在齐老王爷身边的，能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老管家自然也能看出这其中的关键，他忧心忡忡的看着齐老王爷：“王爷，今日进宫，恐是不会太平。”
齐老王爷阖目端坐在马车中，面色不改：“走一步看一步就是。”
老管家喉间一噎，意识到齐老王爷的身份不是说动就能动的，倒是放心了一些。
悬着的心稍稍落下，老管家忍不住嘀咕：“王爷，陛下这年岁大了，倒是不如年轻的时候，您都已经不再管事，无异于解甲归田，陛下究竟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齐老王爷不动如山，淡声道：“自古帝王多疑，陛下亦是逃不过，可惜，齐王府已经退到了这个地步，却还是有人不愿意放过齐王府。”
他的轻声叹息，被隐没在车轮声中。
老管家动了动嘴角，微微摇头，不再说话。
马车在宫外停下，齐老王爷信步进宫，本是打算直接去御书房，半路上却遇着了等候多时的王德福。
王德福远远瞧见齐老王爷，小跑着迎上来，笑眯眯道：“奴才参见齐老王爷，齐老王爷安。”
齐老王爷有些诧异：“王公公怎么在这里？”
“奴才奉陛下的命令，特意在此等候王爷。”王德福脚步一转，朝着另一个方向做出一副请的姿势。
“这是……”齐老王爷眉梢一挑。
王德福在前头领路，解惑道：“今儿个天气不错，陛下难得没有在御书房处理奏折，这不，将王爷请进宫，做个伴儿，消磨消磨时间。”
齐老王爷恍然大悟，再看这路，顿时明白了：“陛下可是在御花园？”
“王爷猜的是。”王德福笑着点头，“陛下就在御花园中新修不久的亭子中等着王爷呢。”
齐老王爷微微颔首，没有继续与王德福说话，一路上若有所思，直到被王德福领进了位于湖中心的亭中，才敛起思绪，同皇帝行礼。
“老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齐老王爷行了个跪拜大礼，在皇帝面前低下头颅。
皇帝端坐在石桌旁，居高临下的看着齐老王爷，眸中晦暗不明。
直至过去了十数息，皇帝才假惺惺的起身，亲自上前虚扶齐老王爷的胳膊，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之意：“朕先前允爱卿可以不必与朕行如此大礼，爱卿这是何必？”
齐老王爷将一切心思都藏在心中，郑重的摇头：“陛下是君，臣向陛下行礼是该尽的本分，怎能因为陛下准允便当真蹬鼻子上脸？”
皇帝眸光微闪，忽的大笑几声：“爱卿果真还是与从前一般认真严谨。”
“来，朕今日忽的有了兴致，不如爱卿陪朕下几盘？”
石桌上摆放着一个棋盘，面对面分别摆放着黑白两色的棋子，皇帝径直坐在黑棋那一头，笑看齐老王爷。
齐老王爷自然不会拒绝皇帝，在皇帝对面坐下。
皇帝执起一颗黑棋，似笑非笑道：“爱卿可莫要因为朕的身份便手下留情啊。”
“臣遵命。”齐老王爷的神情万分的认真，捏着一颗白棋。
虽然面上瞧不出来端倪，指尖却不住的摩挲着。
他明白皇帝的意思，这是想借着这盘棋，看他是否仍旧忠心呢。
随着一颗接着一颗棋子落下，齐老王爷表情未变，心中却不时地感慨。
正如老管家来时的路上所言，皇帝年纪大了倒还不如从前年轻的时候。
年纪越大越是怕死，而且越是将皇权看的重了。
“啪嗒。”黑棋将白棋渐渐围了起来，只剩一个突破口留给齐老王爷。
皇帝缓缓勾唇：“爱卿，胜负在此一举了。”
齐老王爷盯着一圈黑棋之中的唯一一个空隙，他眼神未动，眉毛也未抖一下，在皇帝的注视下，将棋子下到距离那突破口仅仅一点距离的位置。
“爱卿，这步棋下的有趣啊。”皇帝若有所思的看着那颗白棋，不知是有意无意，那白棋竟是隐隐成拱位，便如同他们两个如今的身份，一人在上，一人在下。
这是齐老王爷的态度。
不得不说，皇帝的心里舒坦了些，但还不够。
他想要的是绝对的安定。
随着皇帝手指落下，那仅有的一处空隙被黑棋填上。
齐老王爷当即起身，拱手恭贺：“恭喜陛下获胜。”
皇帝满意的笑着起身：“朕不过是险胜罢了，爱卿下的也不错。”
“多谢陛下夸赞。”
皇帝摆了摆手，没有说话，却是伸手将白棋最关键的那一颗取走，放至黑棋外围。
齐老王爷凝神盯着。
静默了一瞬过后，皇帝方意味不明道：“爱卿，这样，朕才是真的胜利。”
说罢，不给齐老王爷再开口的机会，皇帝似是倦了：“王德福，送爱卿出宫吧。”
王德福连忙恭恭敬敬的将齐老王爷送出去。
回程的马车上，齐老王爷一直在想皇帝走的最后一步棋。
其实也不需要多想，皇帝的意思，他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