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上旬春暖花开,夏季的炎热带着暖风扑面来袭,骄阳透过青栀,把点点光斑打在树边套筒楼内,映照在一个青年的脸上。
他脸色红晕,呼吸急促,像是刚喝过酒,香甜的躺在一张铺着大红花被褥的弹簧床上。
青年被光芒普照觉得刺眼难耐,咳嗽两声,辗转而醒,迷茫的看着周围一切。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型木质钟摆,这钟看起来很有年月,古朴的红木掉几块漆,圆饼摆锤荡来荡去,黑色的指针指向下午两点。
“咚~咚~咚~”
钟摆促响起来,他缓缓坐起身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只见旁边阳台的英石上摆放着一摞衣服,下面是北方才有的老旧暖气片,看起来笨重又碍眼,右边是镶嵌在墙体上的黄木质衣柜,门四敞大开着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我这是……”他喃喃自语,忽然!后脑勺一阵剧痛袭来!大片大片的记忆像几十倍速看电影那般在脑海里闪过!
“啊!!”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的尖叫,
“鬼叫什么?你爸睡觉呢!”房门外传来不耐烦的妇女声音,几分钟后他终于将记忆融合,疼痛感也随之消失。
呆愣愣的看着双手,不可置信的自言自语,
“我……我竟然穿越了?”
“这也太扯淡了吧?想我纪洺的身份地位也能当穿越者?”
“这那个王八蛋造物主安排的剧情?”
纪洺本来是21世纪网红零食企业董事长,不到四十的年纪身家过亿,更是妥妥的黄金单身汉。
没想到一场应酬竟能把自己喝到穿越,这剧情实在太过狗血,一个只有在闲暇之余才看看穿越小说的人,怎么也能碰上这种事儿呢?
而且通过融合的记忆已经知道,自己现在的这具肉身也叫纪洺,与前世同名同姓。
这纪洺本来有一个很好的家庭,父亲是国企小领导——毛纺厂的车间主任。
虽然八十末期改革开放的浪潮已经开始在全国范围实施的如火如荼,但在本地实行的还是计划经济。
所以说,国企里面的车间主任可不是小官,一个月光工资就要有三百多块,属于绝对的高收入。
他本人曾经也是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名牌大学毕业,目前待业在家。
可是好景不长,就在纪家敲锣打鼓张罗着要结婚的时候,父亲纪康在厂子里被突然掉下来的机器砸断双腿。
厂子里给的判决结果是操作不当导致,象征性的发了点补偿金就不管了,甚至还拿这件事当成反面定型,动不动就要开小会批斗一番。
看病不管在哪个年代都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这点钱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想要治疗双腿那更是痴人说梦,仅仅三个月的时间就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
其中也包括准备给纪洺结婚的钱。
又过了一个月,老母亲代君把家里能借到钱的亲戚都借了一遍。以前纪康当主任的时候,这群人总是纪主任长纪主任短的,隔三差五就拎着大包小裹的来串门,这一出事情瞬间都躲得远远地。
除了几个关系特别近的亲戚,其他人就连剩饭都不让这对老夫妻蹭一口,儿子还待业在家不争气,因为无法结婚,与女朋友关系破裂还染上酗酒的毛病,纪康得知此事火窜脑门,现在已经有些痴呆了。
“纪洺啊纪洺,这个年代的大学生是包分配的,也就你这缺心眼的非要推掉工作回来和张美玉结婚,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好!”
说曹操,曹操就到。
“咚咚咚。”
纪洺正坐在床上琢磨事情,门外响起敲门声,声音不轻不重也不急促,代君走过去开门,当见到来者时,蜡黄的脸上瞬间露出一副笑容,
“哎呦~是小玉来了呀,快进屋坐吧。”
张美玉是个高挑的女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代君嘴角冷笑,用恶心人的语气说,“呵~我说代姨,你家还有地方坐吗?”
“呵呵呵。”
代君笑容僵住,是啊,家里能卖的东西几乎都卖了,现在除了不值钱的锅碗瓢盆,就只剩下一张老夫妻的双人床和纪洺的弹簧床,连个小马扎都没有。
张美玉见代君不说话,轻蔑的撇她一眼,自顾自的走到纪洺房间,细长的红木地板被她踩的嘎吱嘎吱响,当看到这个曾经眼高于顶的男人还在床上傻坐着,又是阴阳怪气的说。
“还躺着呢?赶紧去看看你老爹吧,说不定一会儿就看不到了呢~”
纪洺抬起头漠然的看着她,暗道这女人长相倒也还说得过去,这年头整容产业不发达,大部分女人还是纯天然无污染的,凶器也算真材实料。
但这举手投足间怎么就婊了婊气的呢,纪洺真是眼瞎才能看上她。
“你来干什么?”
“你以为我愿意来啊?我那么多衣服不得拿走?”
说着她来到窗台前把一摞已经整理好的衣服抱走,没错,走投无路的两个老夫妻,已经把多余的衣服都论斤卖给废品回收站了。
纪洺不说话,
通过记忆得知,这个女人家庭条件一般,与纪家相比那就是繁星比皓月,甚至他老爹得知自己女儿要嫁给毛纺厂主任儿子的时候,直接辞掉工作准备在家享清福。
张美玉本人最开始也属于白莲花类型,天天和自己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恨不得整日挂在他身上,可家里一出事竟突然换了副嘴脸!
平时冷嘲热讽不让碰不说,终于在榨干纪家最后一分钱的那刻,宣布和纪洺分手。
回想起“自己”曾经与她的风花雪月,真是恶心的想吐,这种人若是前世的自己,早就让人扔进黄浦江里喂鱼了。
“走了啊,以后别来烦我,我可没钱给你那个死爹治病。”张美玉一脸的刁钻刻薄,说话时嘴角那颗像鼻屎的朱砂痣上下蠕动,说不出的令人作呕。
纪洺起身跟在她后面说,
“也请你以后不要来打扰我,咱们就算和平分手,各自安好。”
“哎呦,大学生就是大学生,出口成章,也不知道你这张嘴现在还能值几个钱。”
张美玉打开门走出去,一个斯斯文文戴着眼镜的男人正在门口等着,见状赶紧把一摞衣服接过去。
“宝贝,我来拿我来拿。”
“志军?”纪洺记忆中的人名脱口而出,
“啊……纪哥,好久不见哈。”
这人纪洺认识,而且简直不要太熟!
他正是自己的发小之一,本名刘志军,哥俩的父亲是毛纺厂同事,所以两人从小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没想到张美玉竟然和他勾搭在一起!
但是这个刘志军家境明明不怎么样啊,向来势利眼的张美玉怎么会和他在一起呢?
嘶……这里面怕是有点东西耐人寻味。
见张美玉要离开,代君还想让纪洺拦一下,好歹男女关系这么久哪能说断就断的,后者却把母亲的手丢在一旁,完全无动于衷,
砰的一声大门关闭,代君叹了口气。
“唉,儿啊,你就出去找个班上吧。咱们这个家真的撑不住了!”
纪洺口中干涩,神态黯然,不知应该对这位善良的老母亲说些什么,前世无父无母,这一夜间突然冒出来一爹一妈来还真有点难以接受。
“好,我等一下就去。”
这句随口的敷衍,在代君听来就是儿子今天转性了,竟然能听进去自己的话,于是又开始了历史老师的讲课模式。
“儿啊,小玉那孩子挺好,若是还有可能……”
“您不用说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好的。”
“这……唉,那妈去做饭了。”
代君又叹了口气,
这几个月她整个人都仿佛老去很多,本来容光焕发的主任夫人,突然变成众人棍棒中的落水狗,这巨大的落差,如果不是心地淡然的人是绝对无法承受的。
纪洺看着她年仅半百就有些佝偻的背影,也幽幽的叹了口气,一拍脑门暗道,
自己这没事闲的,瞎穿越什么劲儿呢?现在又摊上这么个家庭,看来还真得找个办法尽快赚钱破局才行。
他看了看墙上那已经被撕掉一半的老旧挂历,上面写着时间是1989年6月10号。
纪洺深知,这个年月里可谓遍地是黄金,后世许许多多的大佬都是这个年代发家致富的,这是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年代,更是一个只要有眼光,敢实践,母猪都能当凤凰的年代。
而且通过自己前世的记忆,想要在这个年月里混的风生水起简直不要太简单,像是自己擅长的网红零食,方便面,奶茶等等都可以做,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可自己没有启动资金呐!
想到这纪洺翻了翻口袋,随即自嘲的笑笑,只见两个裤兜里加在一起就一块两毛钱,还是昨天从代君的包里偷来买酒剩下的。
这要是在后世就好了,21世纪的祖国鼓励年轻人创业,一块钱也可以注册公司,但是现在你想拿这一块两毛钱去注册公司,人家工商局的人非把你当成第四医院跑出来的精神病送回去。
思来想去暂时没什么好的路子能走,这个时候肚子又咕咕叫起来,他来到记忆中的厨房,见代君正在忙着做饭,旁边的大米袋子已经空了,还有小半袋的高粱米。
这玩意在后世卖的可比大米还贵,不良商家称其为:养生的捷径,长寿的秘诀。自己身为富翁的时候没少吃这东西,现在看起来更是熟悉又陌生。
想找点别的东西垫垫肚子,可翻找几圈除了一把已经被苍蝇舔过的花生豆外,就剩下断了气并且已经僵硬的蟑螂尸体。
无奈的摇摇头,就听见代君说:“儿啊,别找了,进屋等着吃饭吧。”
说话间代君端着两碗高粱米饭和大酱走出来,一口气端到纪康床边,是的,家里现在连个吃饭的桌子都没有。
简单的在床上放张报纸,代君蹲下身端起碗来喂纪康吃饭。
“来吧老纪,再吃点。”
“儿啊,也过来吃饭吧。”
代君一点一点很小心谨慎的喂纪康吃饭,就连过程中掉地上一颗米粒也要捡起来吹吹,然后放进自己嘴里。
她舍不得给老伴吃不干净的米。
看到这样场景的纪洺,心里很不是滋味,前世因为大鱼大肉吃的油水很足,也确实隔三差五的吃顿粗粮刮刮,但这碗饭怕是和自己曾经吃的“苏格兰高粱米饭”不一样。
而且这两碗饭很明显是代君和纪康吃一碗,自己吃一碗。他盯着这碗“心酸饭”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加之心烦的紧,于是就对代君说,
“我出去找找工作,你们先吃吧。”
“诶?你这孩子,吃完了再走啊!”
纪洺没回答,踩上军绿色大头鞋,穿好略微有点泛黄的白衬衫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