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写书人 书中人 读书人
北流小刀2021-06-10 17:273,392

  吱呀——

  厚重的钢铁闸门缓缓拉开,刺眼的阳光从铁锈斑驳的门缝中照射进来,落在秦龙的脸上。

  秦龙抬手遮眉,久违了四年的阳光,明朗的似乎已经不太习惯。

  一个矮胖狱警将秦龙送到门外,行了一个军礼,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开。

  闸门再次厚重关闭,将秦龙的过往全部封存。

  从监狱里走出的人无一例外都显得沧桑,秦龙也不例外。

  脸型消瘦,面色苍白,挺拔的鼻梁下一层细密黝黑的胡须,泛黄的白衬衣,破旧的牛仔裤,神情有些颓废。

  秋风萧瑟,落叶纷飞。

  蹲在蓝城监狱东侧三十米的公交站台上,秦龙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忽然回到现实的世界,还有些不太适应。

  双手互搓,抹了一把脸,他从随身的一个老旧军绿色旅行包里掏出一盒烟,动作生涩地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

  手指颀长,骨节粗大,憋足的抽烟姿势,像极了早已躺进坟包的老拐头。

  四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但对于刚过二十四岁生日的秦龙来说,却错过了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每个人的时间轴都是一条单行道,无论是主动接受还是被动行走,你都无法选择倒置。

  滴滴——

  一辆破旧掉漆的棕红色公交车急促停下,刺耳的刹车声在凹凸不平的油路上磨出一层黑色的车胎印迹。

  裂纹交错布满污垢的玻璃车门被一名矮胖的售票员强力拉开,猛然带起一阵尘风,卷着破碎的树叶,在路边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不能在公交站台抽烟,这是一个魔咒:不抽烟,车不来,一点烟,车准来!

  苦笑一声,秦龙摇头暗道,霉运何时才到头?

  双指灭烟,将剩余的半只烟重新装进烟盒。

  秦龙略微挺了挺有些佝偻的脊背,长舒一口气,迈出这一步,便又重新踏上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了。

  老拐头酒醉后常说人生如大梦,酒后如小梦。人生大道,本就是恍惚一梦。

  踏上公交车,秦龙脚步迟顿一下,回头看了眼监狱那扇厚重的闸门,总觉得此刻就像一场梦。可他已然分不清此刻是梦中还是梦外,也许铁门内的四年是他现实世界中的一场梦,又或许此刻是他在铁门内一场梦的延续。

  蓝城四年变化很大,直到公交终点,秦龙才发现错过了站。

  半小时后,渐到中午。

  蓝城鼎盛集团大厦,一辆深黑色迈巴赫S级型车从地下停车场呼啸而出。

  突然间一个手提军绿色旅行袋的男子大步冲到路中央,张开双手横在迈巴赫前面。

  “找死!”一个带着金丝框眼镜的男司机紧急刹车,朝车窗外大骂道。

  副驾驶上是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子,看到车前的男子,面露惊讶,连忙摁住一旁的丁阳成。

  “是他!”

  丁阳成扶了一下镜框,面向女人重新挤出一个微笑:“别怕!惜弱,有我在!”

  陈惜弱点点头,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同时车内的丁阳成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光。

  “惜弱!”车前男子声音有些颤抖,这个想念了四年却从未发过一次声音的名字。

  “很抱歉,秦龙,不知道你提前出狱!”陈惜弱耸耸肩,看着年仅二十四岁却满脸沧桑的年轻人,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只能客气道,“既然你来了,晚上一起吃个饭,算是为你接风!”

  秦龙向前一步,曾排练过无数次的见面话语此刻全都卡壳。

  这时丁阳成也下了车,站在陈惜弱的身边,顺势将其搂在怀里,嘴里故作询问道:“老婆,这位是?”

  听到老婆二字,再加上陈惜弱的满脸依恋,秦龙刚才那颗激动的心才不甘地沉到谷底。

  “秦龙,我给你介绍下,这是丁阳成,我们上个月刚订的婚,年底准备正式结婚!”

  “你好,我是鼎盛集团的总经理,以前曾听惜弱说起你,说起你们的过去,谢谢你当年为她做的一切。”丁阳成彬彬有礼伸手道。

  秦龙伸手示意,强装微笑:“我就是来看看,看你这么幸福!我也就踏实了,请放心,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们的!”

  “秦龙,别这样,以后我们还是朋友!”

  “是啊,秦龙,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我们丁家在蓝城这个小地方多少还是有些面子的!”

  “多谢二位好意,后会有期吧!”

  秦龙一拱手,带着心底最后一丝自尊头也不回地原路返回,也许只有那个破旧的旅行包才能感受到秦龙心中此刻的沉重和痛楚。

  温馨的美好二人时光如同画卷在秦龙脑中一幕幕铺卷开来,从二人开始的相识相知到四年前秦龙舍身救惜弱,重拳伤人的情景结束,这些画面随同心中的汹涌的悲伤一起暗流在这个七尺男儿的血液里。

  在听到丁阳成那一声老婆之后,在铁门中苦熬四年的心里城堡终于彻底塌陷。

  秦龙从烟盒中再次拿出那根抽了一半的皱巴巴的烟卷,秋风随之息地而起。

  在这高楼林立人声喧闹的繁华城市里,有时候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渺小到连根烟都无法点着。

  秦龙松开手中精雕复古版的Zorro,那还是四年前陈惜弱送他的生日礼物。代表着陈惜弱爱秦龙的C&Q标志,如今在时间面前,一切皆是虚妄。

  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秦龙再次双手互搓,抹了一把脸,将思绪拉回现实,随后将珍藏了四年的Zorro扔在了一旁的垃圾桶,自语道:“既然留不住,那就让他随风而逝吧!”

  说罢,他直接将那根未点燃的烟卷吞到了嘴里,干苦酸涩的焦油瞬间充满了整个身体。

  有些苦直到说不出苦才最苦。

  ……

  蓝城的秋天,傍晚的西下红日最是美艳。不似夏日骄横,不似冬日冷漠,是一种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寂寥和永恒。

  愚人公园西侧的百年老槐下,两名老者端坐于树下石桌旁,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已经进入白热化状态的棋局。

  纵观棋盘,黑红双方半壁江山都已陷落,黑方一车一马悬于红方帅宫之上,看似棋占先势,而红方车炮步步设防,将黑方攻势化解于无形。

  一名年近七旬的白发老者,脸庞红润富态,扶了扶黑框眼镜,微笑着端起棋盘边上缭绕着茶香的保温杯,笑道:“老四,平日里一向潇洒不羁,今日下棋为何总是墨守成规畏手畏脚呢?”

  脸庞黝黑瘦长,一瞥八字胡的古老四尴尬挠头,说道:“金二爷,你可不晓得,中午老婆子看的紧,没让喝两盅,嘿嘿,脑子有些不灵光。”

  看着一脸馋相的古老四,金二爷摇了摇头,浅饮一口手中茶水,随手拈起一颗棋子移动了一步。

  古老四睁大了眼睛,半饷没有出手,因为在他看来,这已经是一个死局。

  就在古老四绞尽脑汁思考的时候,一个年轻人懒散地坐在一个军绿色旅行包上,怔怔地望着棋局自言自语。

  “臭小子,叨叨个什么劲?看你大爷笑话?”古老四看似随口说话,声音却极具穿透力,稳稳落入年轻人耳中。

  年轻人依然自己念叨,没有回应古老四问话。

  “哎我这暴脾气!臭小子,大爷跟你说话呢!”古老四眉毛一挑,作势起身。

  对面的金二爷轻咳一声,随和道:“老四,多大的人了,跟个毛孩子较什么劲?!”

  古老四这才重新坐下,再次看着将死之局,“这局输了,今天不下了,都怪这个满身晦气的臭小子!”

  金二爷笑而不语,将手中的红帅来玩把玩,颇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大家风范。

  “这局还有棋!”年轻人眼神一亮,斩钉截铁道:“大爷!这局还有棋!”

  “臭小子,懂个啥!哪还有什么棋?”古老四恨不得一巴掌拍那年轻人脑门上。

  金二爷怡然自得啜了一口茶,注视着面前神态专注的年轻人,“让这孩子试试,说不定有妙招!”

  “臭小子,你下!”古老四背手躬身离了座位。

  年轻人很乡土地双手互搓,抹了一把脸,执黑棋上了一步中卒,金二爷毫不犹豫用炮吃了黑棋一马。年轻人丝毫不担心失去一枚大将,执意再上一步卒,这两步把一旁的古老四急的气不打一处来。

  金二爷也是皱眉,看不透年轻人的想法,便出车将军。

  看到这棋,年轻人苍白的脸上漏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笑容,立即回车到卒旁,呈兑子之势。

  金二爷这才明白年轻人的意图,哈哈一笑,“年轻人,有锐气!”

  一旁的古老四也随之拍手称快,“二爷,和棋,和棋确实不算输!”

  “大多人下象棋求个杀伐决断,快意恩仇,无论弃子攻杀,还是绵里藏针,最终都是为了斩首将军,因此众人偏爱车马炮杀伐气息浓厚,却往往忽略蓄势之后的小卒也能决定胜负左右大局。”

  金二爷扶了扶眼镜,笑容和蔼,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不住点头。

  “臭小子,你姓啥,哪里人!”古老四也是兴高采烈,一改刚才的急脾气。

  “秦岭不出名的小寨,虎头岭,寨子里的人都姓秦。”年轻人说道。

  古老四和金二爷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现惊讶之色。

  古老四继续问道:“后生,虎头岭有一座破道观,住着一个常年拄拐的驼背老头,你可见过?”

  秦姓年轻人眼色暗淡了一下,那个养他十八年的老拐头,怎能不认识。

  “认识,六年前就去世了!”

  听到此话,两位老人也是心有戚戚然。

  金二爷仰天叹气道:“当年欠老伙计的一顿虎跑茶,这辈子算是还不上了。”

  随后似乎像是想到了什么,金二爷朝古老四点头示意,指了指面前的年轻人,古老四一拍额头,恍然大悟。

  “缘起缘灭,因果循环。世人皆知执棋布局捭阖一世,却又有几人知道自己也是可悲的局中人呢?”

  古老四在棋桌边来回踱着碎步,最终重新站定,指了指石桌上的棋盘。

  “罢了罢了,看在替我和了棋局的份上,就送你再做一次局中人吧!”

继续阅读:第2章 崩金石,执九五,风云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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