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衔用他近乎炽热的眼神,细细将索虞研究了半天,才回过神开口问:“这位可是索虞先生?”
索虞颔首谦逊的应道:“正是小民”。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陆衔不禁有些愕然,世外高人难道不应该是个白胡子老头吗,这人看上去怎么这么年轻,太离谱了!
看索虞神情及言辞都十分矜持淡漠,陆衔便也对他分外客气道:“索先生客气了,在下陆衔,受皇上的旨意特来解乾莱山之困,故索先生不必对在下言谢,我也不过是奉命而行”。
索虞清冷的视线落在陆衔腿上,随口问道:“将军腿部所受之伤,该不会是出自索某的徒儿之手吧?”
陆衔听索虞问起他腿上的伤,不由得想起了刚刚给了他一镖的那个丫头,也想起了她的那一句‘不许再追了噢,再追我还会打你的’。刚刚平息的熊熊怒火,又不甘心的冒了起来,自然也就打起了坏主意。
明知道那丫头就是索虞所指的徒儿,却仍是无耻的装糊涂说:“在下的腿,是方才在混战之时,被一名蒙面女子用暗器所伤!”
印证了自己的猜测,索虞微微蹙起眉,歉疚的对着陆衔道歉:“陆将军所说的蒙面女子,想来便是劣徒,只怪索某教徒五方,得罪陆将军了,索某这就上山,带徒儿下来给陆将军赔罪!”
年少气盛的陆衔,可绝不是什么谦谦君子,自他出生以来,陆太傅独子的身份便给了他无尽的荣耀,无论他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至于肢体上的交涉,从来都是只有他打伤别人的份儿,除了皇上和老爹,还没有哪个敢跟他造次。偏偏那个不知深浅的小丫头,在不计后果的给了他一镖后,居然还大放厥词,让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当然,索虞所提的赔罪的建议,是远远难平陆衔胸口这熊熊怒火的,但也不愿让旁人觉得自己太过卑鄙了。于是,陆衔含蓄的说:“索先生且慢,我这个伤口没什么大碍,若因此让几位姑娘给在下道歉,却是不必了,只是……”。
索虞听陆衔欲言又止,便略带迟疑的问道:“陆将军,有何处不妥,不防与小民明说!”
陆衔表情为难的说:“几位姑娘在刚下山之时,因不明状况,失手杀了不才手下的几名将士,在下担心回京复命时,皇上那里……”
听陆衔又留了半截的话,索虞不悦的四下看了几个士兵的伤口,确有出自徒弟的作案手法的,脸上神色更是暗了不少,也察觉到了陆衔貌似心怀鬼胎。因为战斗中会死人是不可避免的,只要他这个大将军不说,皇上怎么会追究这些士兵是死在谁手里的,他此刻拿皇上做挡箭牌,分明是想让自己交出三名徒儿,任他带离此地。
索虞向来不愿和朝廷有任何的牵扯,亦不想平白得罪于朝廷,只是,他的徒儿伤人在先,即使他迫切的想要保护她们,此刻局面却由不得他掌控,不禁黯然自责道:“小民的这三个徒儿都尚且年幼,行事不知深浅,以致今日闯下大祸,究根结底是我这个做师父的失职,索某愿代三名徒儿受过,随陆将军回京听凭皇上发落!”
陆衔虽然顽劣,本质上却算是个好人,之所以要带那三个丫头回京,第一是想治治那个发暗器的小丫头,让她落在自己手里吃点苦头,供自己解解气。第二是自己在离京得时候,承诺会给皇上带回几个小仙女看看,尽管皇上已经表明了态度不喜欢美女,但他却不想失信于皇上。
陆衔暗想,皇上现在年纪还小,不会对她们有什么实质性的想法,不出意外的话,她们应该很快就能回来和师父团聚了。只是,此时看索虞那忧心忡忡的神态,多半是在担心徒儿,跟着自己会遭遇什么不测。所以,才想要代他的三个徒弟随自己回京复命。索虞这家伙美则美矣,可惜是个男的,如果他是个女的,自己当然不介意带他回去给皇上看看!
一番假想之后,思绪飘回到身体之上,陆衔刻意换了轻松的口吻,宽慰索虞说:“在下劝索先生不必多虑,当今皇上性情豁达,善良宽厚,想必不会为难几位姑娘,只是,去京城向皇上请罪的过场,还是免不了要走一遍的,在下承诺,待皇上下旨赦姑娘们无罪之后,陆某一定亲自护送几位姑娘回到此地”。
陆衔将话说到如此份上,索虞也无计可施了,目测这个受了伤的陆将军,还称得上是年少有为,英姿勃发,高大魁梧的身躯还隐隐透出些正气,除了对他图谋要带走自己的三个徒弟无法理解之外,看这人的其他方方面面,都不像是个下流之人,索虞暗想,但愿自己没看走眼,于是缓了缓说道:“事已至此,索某也惟有将这三个徒儿,托付给陆将军照应了。这三名小徒这些年虽跟着我学了些规矩和礼节,但终究是与外界鲜有接触,行为或是言语很容易得罪旁人,倘若她们有任何不妥之处,还望陆将军能够指点并包容她们。皇上那里,如果陆将军肯为她们三人说情,索某亦将感激不尽”。
陆衔看索虞虽有些放不下徒儿,却已经没有太大异议,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立刻对索虞大包大揽的说:“索先生无需焦虑,别的在下不敢保证,但三位姑娘的安全,就放心交由在下承揽好了!”
二人又简单客套了几句,索虞便告辞离去。旁边听到二人对话的席峥轩,把方才捡起来的那枚飞镖,又甩手扔掉,由衷的对陆衔说:“难怪老大不用这道具呢,原来是早有了这绝妙的主意,还是将军你深谋远虑,在下佩服!”
索虞忧心忡忡的回到山顶苑内,看到众女徒正随着师娘在藏书室里默写古文,站在窗口观望了片刻,在妻子察觉并看向他时,他对着妻子挤出一丝笑意,示意她们继续默写。而后,用低沉的声音,念出方才溜下山的那三名少女的名字。
三名少女会意后,陆续放下了手中的笔,对师娘鞠躬后,离开室内,顺着师父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直到走至别院的花圃边,索虞才停下脚步,三名少女也并排停住,目光齐齐的看向师父。
索虞背对着三人,十分轻微的叹了生气,开口说道:“为师把你们单独喊出来,是有几句话想要叮嘱你们!你们务必记牢!”
此刻,三名少女还没意识到,有任何不祥的苗头,齐声答应师父道:“恩!”
在索虞和妻子的保护下,这些少女个个天真烂漫,对世事的凶险无常浑然不知。索虞回过头,看到她们每一双眼睛里都写满了期待,纯净的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意,让他终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一直静等着倾听师父教诲的三人,迟迟不见索虞开口,只是深沉不语的扫视着她们,褚南嬉嘻笑着问:“呵呵!师父该不会是忽然想不起要和我们说什么了吧?”
索虞最终将视线落在褚南身上,停顿了片刻,对她嘱咐道:“南儿,你在你所有的师姐妹之中,是最不肯让人省心的,以后切记要注意一些,毕竟师父和师娘不能护着你一辈子!”
三人中最显沉稳的蔡伊,从索虞的言辞中察觉到不妙,腿一软便跪了下来,茫然失措的问:“师父这是要赶我们三个下山吗?”
听到蔡伊的问话,葛思晴与褚南登时变了脸色,一齐跪倒在地上,眼泪瞬间淌了下来,边哭边颤声喊道:“师父不要赶我们下山!我们不要下山!”
索虞于心不忍的伸手抚了抚褚南的头,她是自己所有徒弟中,最喜欢搞怪作乱的小机灵,也是最受妻子疼惜的小开心果。想到自己虽是师父,却无力护自己的徒儿周全,不禁惭愧至极,又念到陆衔还在山下等着,终是难为的开了口说:“方才你们下山,杀了几名朝廷的官兵,因这支军队是皇上钦点到此平乱的,师父无力插手此事,只得让你们随陆将军去京城一趟,去向皇上请罪,皇上若是对你们杀朝廷将士之罪,不予追究,你们便可安然无事的回来!”
听师父说了来龙去脉,也明白祸既是由她们三个闯下,理应由她们去承担后果。只是,她们自从跟了师父以来,几乎从未离开过他的庇护,突然让她们就这么仓促下山,令她们一时难以接受,褚南抽噎着问:“若是皇上追究起来,我们是不是以后都看不到师父了?”
褚南所问的,也正是索虞所担心的,虽然陆衔承诺会保她们安全,却仍是让他心里没底,他只知道当今皇上年纪不大,且勤政爱民,应该不至于将她们处死,其他便全然不知,只好失落的说:“不要多想,速去收拾收拾包裹,和师娘告辞后,师父送你们下山!”
三人听话的转身去宿舍收拾包裹。片刻功夫,便背着简单的行囊找到师父和师母。师母已经从师父口中知晓此事,正黯然伤神,看到她们三人走近,眼神中似有无尽的嘱咐,却悲戚的一言不发。
索虞定了定神,对三人之中为首的蔡伊说:“蔡伊,你向来最为乖顺听话,行事也比思晴和南儿有分寸,懂得进退。有你约束着她们二人,师父心头也略宽慰些。下了山后,不比在师父师母跟前,行事要愈加的稳妥,此次去京城福祸难测,记住师父的话,无论面临何种困境,都务必保护好你们三人的性命,不管您们何时回来,师父想要看到的是你们每个人都平平安安,要时刻记得这里有师父和师母及师姐妹在这里等你们,若有意外发生,设法飞鸽传书给师父,师父会尽力去搭救你们!”
蔡伊声音低落而不失温婉的答到:“徒儿知道了,徒儿答应师父,一定会将思晴和南儿安全的带回到师父面前!”
三人双眼含泪的跪別了师母,依依不舍的随师父下了乾莱山,看到山下的陆衔,早已备好了三匹较弱小的马,左顾右盼的等着她们。索虞不想听陆衔的寒暄,目睹她们三人安然无恙的落了地,便决然的回身上了山。
蔡伊等三人苦着脸各自上了马,陆衔看她们没有对他这个将军行礼的意思,倒也不屑勉强,左手收了收缰绳让马调头,对一旁的席峥轩吩咐:“启程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