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天大亮，傅青华坐在桌前用早膳，欢喜自昨晚后，不再多言一句，只是站在一旁伺候。
傅青华斜视一眼，拿起手帕擦拭着嘴，有意无意道：“二喜什么时候行刑？”
欢喜不知道二喜是何人，但听说明日有位宫女要被处斩，她揣摩着回答：“明日午时。”
午时就行刑了，傅青华心里一紧，她根本没有什么把握去救二喜，若是赌上这妃嫔的身份，必定会连累傅家。
她见过太多人死去，战场和后宫一样，如今换在她身边人身上，她便不知所措，更何况，她的孩子现在也在别人名下。
忽然眼前暗了下来，傅青华抬眸望向门口的来人，眼神变得犀利。
楚昀龙负手走了进来，欢喜行礼之后自觉地走了出去，傅青华没打算起身，等着楚昀龙慢慢靠近。
似乎楚昀龙依然习惯，并没有说些什么，气氛一瞬间沉默起来。
傅青华知道楚昀龙在等自己先开口，却故意说：“皇上最近，对冷宫喜爱得紧。”
楚昀龙脸色不是太好，他直接坐下来，手指扣着桌面：“昨夜的事情，你不打算解释？”
傅青华早就知道，欢喜会去告状，她无所谓地耸肩：“皇上既然知晓了，何必再问。”
“私逃冷宫，朕足以定你死罪。”
“皇上敢吗？”傅青华挑衅地盯着他。
楚昀龙看着这张曾经温和的面容变得肆无忌惮，处处挑战他作为帝王的威严，说不出的厌恶。
从何时开始，她已不再是当初与他并肩作战的盟友，从何时开始，她开始摒弃天真自信，此刻仅剩下狂妄自大让他陌生无比。兴许是……他第一次纳妃的时候。
“你说得对，朕看在傅丞相的面子上，暂且不但不会动你，还会尽力去压下昨夜宫狱鸡飞狗跳的祸事，不过让你看着那个奴婢死，未尝不是好事。”
傅青华故作不屑地笑：“皇上还觉得，一个奴婢值得臣妾伤心吗？”
楚昀龙十足把握，每一个动作都无损他的风华：“值得。”
要是不值得，她冒险去宫狱又怎么可能，他向来了解她，护亲得很。
傅青华被他两个字，堵住接下来的话，她眼神飘忽不定，不知道放在哪儿。
倒是楚昀龙打破沉默：“朕来，是为了兵符。”
的确，楚昀龙不会做没有利益的是事，他不罚她势必有代价：“皇上觉得，臣妾会给吗？”
楚昀龙起身，用力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朕是皇上，你只是妃子。”
“先帝御赐，皇上再怎么霸道，也不能把先帝给臣妾的赏赐抢了去，更何况，臣妾若真想给，三年前就给了，何必在冷宫受苦。”
三年前的瑶嫔一死，楚昀龙便勃然大怒，将火气放在傅青华身上，可奈何丞相权大，几番上奏请求原谅，后来楚昀龙才以兵符为由，虽是傅相自知理亏，让女儿服理，可傅青华不肯，甚至当众同楚昀龙争议，让楚昀龙失了颜面，宁可进冷宫也不服软，以至于楚昀龙这三年来，都不想踏进冷宫半步。
“你若将兵符给朕，朕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傅青华别过头，冷静地起身：“皇上高看臣妾了。”
“傅青华，朕已对你足够荣宠了。”楚昀龙猛拍桌子。
荣宠？傅青华好笑地转头面向他，眼底的疼痛一闪而过：“皇上若荣宠，那么臣妾有个疑问。”
楚昀龙不言，傅青华继续道：“臣妾想知道，臣妾的皇子如今何处？”
“朕将他托付与国子监太傅身边。”
“哈哈哈哈……”傅青华莫名大笑：“皇上当真？”
楚昀龙知道她定然听说了，倒也不慌，淡然处之。
“臣妾说来，皇上应是不信，那瑶嫔的死自始至终与臣妾无关，可皇上还是想将罪名推与臣妾，臣妾现今处境都是皇上赐予，原本以为，就算臣妾再如何，皇上仍会看在几年夫妻情谊，善待臣妾的孩子，但皇上不曾让臣妾满意。”
她手抚过桌角每一处，貌似回想起什么：“皇上自幼被先帝太后护着，未尝试过双亲不在的滋味，臣妾征战沙场，慰问战士，他们多半是些流浪孤儿，才敢将性命放在朝廷上，放在百姓上，臣妾以为战士便应该无畏，但却见过他们各自流泪，将心中底层的懦弱展现出来。那是一批战士，为何杀敌不惧，为何临死不惧，为何知晓尸体无人问津，无处安放就俱了？皇上难道不问问吗？”
楚昀龙颇有感触，稍稍动容，傅青华没有停下：“皇上将臣妾孩儿托付其他人名下，这些做法，与那些人有何区别？”
楚昀龙了解傅青华的伶牙俐齿，但从不知道，傅青华也能细心至此，不过事已至此，他并不想驳回什么：“华妃莫不是认为，那澜常在的宫位太低？无法替烨儿争些名位？”
“朕认为刚刚好，常在名分虽低，足够护住皇子。”
这话即便是表面为了她的孩子，暗自仅仅是保护那澜常在，只有过于宠爱的女子，楚昀龙才故意将其名分放低，让其他妃嫔不能把矛头指向澜常在，傅青华忽然想起昨日来这的小家伙，便是她的孩子，如此乖巧可爱，他说他叫楚司烨儿，若是早知道那是她的孩子，她必然好好看看他。
那澜常在虽是将孩子调教得有礼懂事，但按二喜的说法，澜常在并非什么省力的女子，保不准对她的孩子有不利之处，念及此，傅青华愈发担心。
楚昀龙看出她在走神，随即起身，一手放至腰间，一手背着：“朕如果答应你，放过那奴婢，甚至将烨儿还给你，你可交出兵符？”
“皇上为何偏要兵符？”
削弱傅家势力，当真如此重要，傅家并不会做出什么叛逆之事。
“现在外事战况吃紧得很，朕手下兵力不足，而傅丞相的兵马去了一大半，而今只有你拿出兵符派出你的人。朕知晓，你调教的士兵身手不错，足以做援力。”
“皇上太看得起臣妾了。”
“傅青华，楚国百姓大多依靠此次战事的成败决生死，敌军一胜，楚国必灭，你可知他们这次赌的不是城池，而是整个楚国。”
傅青华一惊，她完全不知道楚国的处境，甚至不曾想过有人胆大至想要楚国，楚昀龙能吃亏到这种地步，对方实力远在楚国之上。
“你若将兵符拿出来，兴许还有几成把握。”
傅青华沉思，她想护住楚国只能交出兵符，若是交出兵符，她这后半生便自此不得安宁，傅家地位岌岌可危。
父亲坐拥权势如何，势力一旦缓减，难免落个贬官下场，她身处冷宫，不能保证父亲安危便是大不孝，现在，她只能出宫，同二喜所说的那样，烨儿还小，不明白些许道理，长大后也要明哲保身，楚昀龙无情的手段她见识过了，不想孩子重蹈覆辙。
许久，她才下定决心，哑口道：“皇上要臣妾交出兵符也并非不可，但皇上刚刚说的条件，可都能做到？”
“朕向来说到做到。”
“但臣妾还有要求。”
楚昀龙凤眼一皱：“讲。”
“臣妾要出了这冷宫，即位皇后。”一国之母，再保障不过了。
“朕可应允你出宫，依旧是华妃。”
为了其他妃嫔还是不让她势大，傅青华并不想探究，只要她达到目的就好，说出一个条件，楚昀龙也许不答应，两个才会挑其一种。
“好。”说完，傅青华爽快踏步就去了内室拿兵符，楚昀龙才稍稍觉得自己中计了。
隔着屏风，傅青华把兵符扔给他，被楚昀龙一手接住：“望皇上不要忘了承诺。”
“明日会有宫人来。”说罢，冷冷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