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华抿了一口咖啡,目光落在窗外斯坦福校园的林荫道上,那里有学生骑着自行车驶过,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摇曳的光影。
沉默了一会,仿佛在整理思路。
然后转过头,眼神里带着一种深入探讨的认真:“鲁宾先生,我们先不谈收购。你觉得移动互联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鲁宾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转换话题,但还是下意识地回答:“更开放,更自由,用户应该拥有选择权。”
“但现状是碎片化严重。”
沈墨华立刻接话,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洞察力,
“不同硬件厂商各自为战,系统互不兼容,开发者需要为不同平台重复开发,这是资源的巨大浪费。”
伸出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画了个圈,“就像无数个孤岛,彼此隔绝。”
鲁宾的眼神微微一动,这个问题正是他一直以来的痛点。
“这就是Android的意义。”
沈墨华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加重了几分,
“开放式系统,统一标准,打破壁垒。你的理念没错,但光有理念不够,还需要资源去实现。”
列举出几个关键技术节点:
“内核优化需要底层工程师,兼容性测试需要大量设备,这些都需要资金和团队支持。”
鲁宾的身体微微前倾,原本的警惕渐渐被专注取代。
他发现眼前这个中国企业家不仅知道Android,还对其技术架构有着惊人的理解。
“你说碎片化,”
鲁宾忍不住反驳,
“但大集团的封闭生态只会加剧这种分裂。”
“所以需要真正的开放。”
沈墨华立刻回应,
“不是挂着开放旗号的商业策略,而是从底层架构就坚持开源共享。沈氏可以提供资金和渠道,但技术路线由你决定。”
这番话让鲁宾陷入了沉默。
咖啡馆里的爵士乐还在流淌,邻桌的讨论声隐约可闻,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从谈判变成了技术探讨。
沈墨华继续深入,从Linux内核的适配谈到应用商店的生态构建,从硬件兼容性测试说到全球市场的本地化策略,每一个观点都切中要害,展现出超越普通商人的技术理解和商业远见。
“现在的移动终端就像没有统一语言的国家,”
他打了个比方,
“Android可以成为通用语,但需要足够的力量推动它被广泛接受。单靠初创公司的力量,很难对抗已经成型的商业帝国。”
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沈氏在制造业和全球渠道的优势,加上你的技术理念,这才是打破垄断的关键。”
鲁宾的眉头渐渐舒展,眼神里的惊讶越来越浓。
他在硅谷待了这么多年,接触过无数投资人,却从未有人能像沈墨华这样,既能理解技术细节,又能看到商业全局。
他忍不住开始反驳:“但资本最终会要求回报,当商业利益与开放理念冲突时,你会选择什么?”
“我选择未来。”
沈墨华的回答毫不犹豫,
“短期利益或许诱人,但建立生态的长期价值才是核心。这就是我来硅谷的原因,在别人恐惧时布局未来。”
两人的讨论从技术架构延伸到商业模式。
鲁宾坚持认为独立发展才能保证理念纯粹,他激动地比划着:
“就像Linux,没有商业公司控制才能真正开放!”
沈墨华则冷静地指出:
“Linux用了十年才进入主流视野,移动互联网的窗口期不会那么长。我们需要速度,需要资源整合,这不是单靠理想就能实现的。”
他们争论着开源协议的选择,讨论着专利布局的策略,甚至为UI设计的交互逻辑争得面红耳赤。
鲁宾惊讶于沈墨华对技术细节的了解深度,他能准确说出Android原型机里几个潜在的性能瓶颈,还能提出优化建议;
而沈墨华则佩服鲁宾对开放理念的执着,那种近乎信仰的坚持让他动容。
咖啡馆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午后的阳光变得更加温暖,但两人之间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
谈判陷入僵局,谁都没有说服对方。
鲁宾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咖啡杯,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理智告诉他沈墨华的提议很有吸引力,但情感上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被商业集团掌控。
沈墨华也没有再施压,他知道鲁宾这样的理想主义者需要时间。
看着窗外渐渐西斜的太阳,心里在盘算着下一步策略。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加密信息。
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这条信息来自沪上的沈绮。
此刻的信息战略部灯火通明,沈绮正坐在巨大的监控屏幕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屏幕上滚动着密密麻麻的代码,一行行数据被筛选、分析,最终汇总成关键情报。
她接到沈墨华的指令后,立刻启动了对安迪·鲁宾的背景调查——
不是恶意攻击,而是对公开信息的深度扫描和整合。
“找到了。”
沈绮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屏幕上弹出一份详细报告。
她放大其中一段,眼神变得锐利:“Danger项目遗留专利纠纷,对方要求支付三百万美元和解金。”
旁边的技术员小王凑过来看:“这可是笔巨款,对现在的Android来说就是天文数字。”
沈绮点点头,继续分析:“还有这里,近三个月接触的十二家VC,全部因互联网泡沫破灭而终止谈判,最近一次拒绝就在上周。”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鲁宾的资金链状况:公司账户余额不足一万美元,核心团队成员已经两个月没领到全额工资,甚至有人开始偷偷面试其他公司。
沈绮快速将这些信息整理成简报,通过加密渠道发送给沈墨华,末尾加了一句:“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沈绮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监控屏幕右下角的绿色光点依旧在闪烁,那是她埋下的后门程序,此刻却成了最不重要的存在。
她看着屏幕上鲁宾的照片,这个和她一样痴迷技术的理想主义者,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悬崖边。
互联网的寒冬比想象中更冷,光靠理想是无法取暖的。
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沪上的夜景,那里灯火璀璨,与硅谷的萧瑟形成鲜明对比。
沈绮知道,沈墨华在硅谷的布局不仅仅是为了商业利益,更是为了抢占未来的技术高地。
而她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技术为他扫清障碍,提供最精准的情报支持。
就像现在这样,找到对方的软肋,才能在谈判中占据主动。
信息战略部的服务器发出低沉的嗡鸣,沈绮重新坐回电脑前,开始监控硅谷那边的网络动态。
咖啡馆里,沈墨华收起手机,目光重新投向鲁宾。
他看到对方眉宇间的疲惫和挣扎,心里已经有了底。
但没有立刻拿出这些情报,那不是他的风格。
只是淡淡地开口:“鲁宾先生,我知道你在坚持什么。但理想需要面包支撑,不是吗?”
推过去一张名片,“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我的团队随时在酒店待命。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你。”
鲁宾看着那张名片,上面只有沈墨华的名字和酒店电话,简洁而低调。
他没有立刻接,只是看着沈墨华真诚的眼睛,心里的天平开始倾斜。
咖啡馆的爵士乐依旧悠扬,但他的心思已经乱了,沈墨华的话和那些未说出口的困境在他脑海里交织,让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坚持是否真的可行。
沈墨华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告辞:“不打扰你了,期待你的答复。”
他拿起外套,转身走出咖啡馆,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鲁宾独自坐在那里,面前的咖啡已经凉了,他拿起那张名片,指尖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