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天泽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脸颊涨红,正准备再编出些什么说辞,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中年妇人急匆匆走了进来,她的嗓音压得又低又急:“天泽,此地不宜久留,皇宫侍卫已经找到这附近了,我们快走吧!”
姜天泽连忙拉过姜姝宁,对着她介绍道:“阿宁,这是我母亲,也是你的婆婆!”
他又立刻转向那妇人,语速飞快,“母亲,阿宁她……她失忆了。”
姜三夫人闻言,神色有几分凝重。
她朝着姜姝宁催促道:“阿宁,快起来吧,我们需尽快离开!”
大概是感受到姜三夫人身上那股掩不住的紧张情绪,姜姝宁虽心中仍有疑惑,却没有再多问一句,
她十分配合地站起身,与他们一同利落地收拾起本就不多的行囊。
三人提着包袱,几乎是小跑着下了楼,混入客栈外熙攘的街道。
或许是他们行色太过匆忙,脸上无法掩饰的紧张反而像黑夜里的火把,瞬间引起了街角几个佩刀侍卫的注意。
“站住!”一声厉喝传来。
几个侍卫立刻朝他们这边冲了过来。
“你们先走,我来断后!”姜三夫人当机立断,她猛地将手里的包袱塞给儿子,转身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故意暴露在侍卫的视野中,拔足狂奔。
果然,大部分侍卫被她引走。
姜天泽一把攥住姜姝宁的手腕,发力就想拖着她跑。
那皮肤相触的瞬间,姜姝宁只觉得一阵说不出的别扭,下意识地便想甩开。
“她不是你母亲吗?”她站着没动,清冷的目光直视着他,“哪有儿子丢下母亲自己跑的道理?我们年轻,比她跑得快,该由我们引开侍卫才是!”
“侍卫要找的人是我,他们不会对我母亲怎么样的!”姜天泽的嗓音因急切而有些变调,“况且,我母亲有法子对付他们!我们快走!”
皇宫的侍卫都被派来了,可见萧凌川和他那个父皇达成了某种协议。
若是被他们找到姜姝宁,那就麻烦了。
就在这片刻的迟疑间,一个拿着画像的侍卫发现了姜姝宁。
他高声喊了起来:“找到了!我找到王妃了,她在这儿!”
王妃?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直直劈进姜姝宁混沌的脑海。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姜天泽的指尖便用力一甩,一片白色的粉末如烟似雾,朝着那侍卫的面门飞溅而去。
侍卫惨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等周围的侍卫们从一片呛人的烟雾中恢复视觉时,眼前哪里还有人影。
一个僻静得能听见水滴声的巷弄深处,姜姝宁一把甩开姜天泽的手。
她清亮的眸子此刻锐利如刀,死死地盯着他。
“他们说的王妃,是我吗?”
“你听错了。”姜天泽眼神躲闪,“他们喊的是……是太子妃。”
“是吗?”姜姝宁紧盯着他,“怎么我觉得,他们好像不是来找你的,而是在找我?”
少年被她逼视得有几分狼狈不堪。
他沉默了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苍白无力的辩解:“……因为他们知道你对我而言很重要,所以,想抓到你,以便拿捏我。”
“……”
姜姝宁盯着他,一言不发。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年不是当她失忆,而是当她傻。
这漏洞百出的谎言,他究竟是如何想出来的?
“天泽,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骗我。”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但直觉告诉我,你我不是夫妻。”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因紧张而攥紧的拳头。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皇宫里的侍卫要抓我?还有,我究竟是怎么失忆的?”
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
姜天泽额角上沁出的汗珠,顺着他年轻的脸颊滑落,滴进衣领里。
他喉结滚动,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的大姐姐,从来就不是能被轻易糊弄过去的人。
哪怕她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份洞察人心的敏锐,依旧深植于她的骨子里。
他编织的那个关于“太子妃”的谎言,此刻在他自己听来,都显得那么可笑又脆弱。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巷弄里的死寂。
姜三夫人追了上来。
她看起来毫发无损,只是发髻微乱,衣衫上沾了些尘土,但脸上的神色却难看得紧。
“南都的城门关了,我们出不去了!”她一开口,声音里就带着一股压不住的焦躁。
姜天泽神色陡然变得凝重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继续说服姜姝宁:“阿宁,你听我说,你的确是我的……”他话说到一半,就被姜三夫人打断,“你不是太子妃。”
姜三夫人没给她思考的时间,语速极快地继续说道,“你是景王妃,是天泽表哥景王的妻子。但他那个表哥,是个野心勃勃且杀戮很重的王爷,为了权势,他连自己的手足都残害。
你心地善良,根本不愿与虎谋皮,所以才求天泽带你离开。可这事被景王发现了,他便派了这么多人到处找你。所以,阿宁,你决不能被他找到,否则,你这辈子就要在那个杀人狂魔身边度过了!”
“杀人狂魔……”这四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姜姝宁的心口。
姜姝宁脑海中骤然闪过一幕杀戮画面:一个陌生妇人被神色阴鸷的男子虐杀,刀剑刺入血肉的声响与妇人凄厉的惨叫仿佛近在耳畔。
她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连呼吸都变得不稳起来。
这,难道就是她失忆前见过的画面?
“我的夫君……当真……如此恶劣?”
“是。”姜三夫人的回答斩钉截铁,“他就是个草菅人命的疯子!阿宁,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可怕。若我没猜错,现在的南月皇帝,恐怕早已受他钳制!好在我们母子都逃出来了,否则,我们都会死在景王手里!”
这番话,似乎比姜天泽那个漏洞百出的故事要合理得多。
一种源于未知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姜姝宁的心脏。
“我明白了,我会配合你们藏好的,绝不让那个景王……找到我!”
天色渐晚,他们不敢再走官道,一路拣着偏僻的小路,远离人群,最终往深山里去。
夜幕降临时,三人在山腰处寻了个干燥避风的山洞暂时落脚。
奔波了一整天,精神又高度紧绷,姜姝宁几乎是沾到冰冷的洞壁就睡着了。
她蜷缩在角落里,眉头即便在睡梦中也紧紧蹙着,似乎被无尽的噩梦追赶。
洞口升起一小堆篝火,火光跳跃,映着姜天泽有些阴沉的脸。
他看着熟睡的姜姝宁,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不虞:“母亲,您为何要那般跟大姐姐说?如此一来,我和大姐姐的关系……不就变得生疏了?”
姜三夫人瞥了他一眼,往火堆里添了根枯枝,火星“噼啪”作响。
“傻孩子。你骗她说你是她的夫君,你看看她信吗?她就算失忆了,一颗心也不是石头做的,对你生不出男女之间的亲近之心。再加上我们要逃亡,你那个理由编得漏洞百出,她肯跟你走才怪!”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还是我方才那番说辞,她才信得过。一个女子,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一个残暴嗜血的丈夫。只要让她从心底里厌恶景王,想要离开他,那我们就成功了一半。”
火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格外冷静和锐利。
“往后的路还长着呢,朝夕相处,你还怕得不到她的心吗?”
姜天泽怔怔地看着火光,母亲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郁结的锁。
是啊,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机会慢慢得到姜姝宁的心。
他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动下来,点了点头:“母亲所言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