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欢扭头看向李长生,一脸惊讶道:“你还想去找王雨柔?”
李长生点了点头,道:“没错。”
王雨柔也是望舒的人,这一点实在是出乎李长生意料,更让他出乎意料的是,王雨柔竟会派人拦路告诉自己。
这岂不是送到嘴边的鸭子?
李长生不是相信天上会掉馅饼的人,所以他对这刚才那女人充满了怀疑。
“可她不是派人说不要去找她吗?”顾欢道。
李长生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女人的话了?”
顾欢哑口,随即头一扭,道:“我看你见了王雨柔听不听话。”
感情这东西很神奇,有时候它仿佛是一个缰绳,就算是再不羁的男人动了感情,也会听话得像只老狗。
严夕朝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突然一酸,眼中原本为李长生和王雨柔流的泪,转瞬又回到自己心里。
赶车的柳大河不知道这三人心里所想,十三岁的他,只觉得这几人聒噪,马鞭打了哨儿,开口问道:“咱们现在去哪?”
“登州城,万芳楼。”
登州,地处山东尽东头,三面环海,毗邻高丽、日本,是大明的海防重地,几代屯兵让登州的民风质朴也彪悍。
就连市场上小贩的吆喝也和别处一同,那独特的胶东方言是另有一番腔调。
“老么大的馒头、包子,一文钱一个,良心买卖不熊人!”
严夕朝久在京城听不懂这边地方言,再看这市集上尽是些体型高大、两腮蓄须的壮汉,心中已生出三分嫌弃。
倒是李长生、顾欢两人听得乡音,心中不由畅快,就连身上的伤也似好了个七八,不碍行动。
“李长生,顾欢,你们这老家也够穷酸的,一条街上也见不得几个阔人。”严夕朝脸色沉重,“一点意思没有,就这地方,想来那万芳楼也不能好到哪里。”
“你且看吧,咱们大明朝边防的城池可以修得烂些,但教坊司下属的青楼可是修得个顶个气派!”
这话说罢,一栋五六层的高楼便是映入眼帘。
红砖绿瓦,香兰翠竹,两盏鲜红的灯笼挂在檐上,风一吹,吉祥穗轻轻摇摆,像极了姑娘腮边,含羞的丝帕。
柳大河将缰绳一拉,“吁”了一声,道:“到了,这就是万芳楼。”
严夕朝看得眼都直了,她实在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竟有这么一栋阔绰的青楼。
李长生和顾欢跃下马车,看着那漆了金的招牌,心中各有所想。
柳大河勒着缰绳:“我在门外等你们,有事唤我。”
李长生点了点头,迈步走进了万芳楼,天色还不晚,楼里没有一个客人。
龟奴打了个哈欠,道:“几位客官好身体、好兴致,来得可够早的,姑娘们还没起呢。”
李长生点了点头,他知道像做这一行的女子都有些慵懒,毕竟是要忙活一晚上的活计。
“我不是来找姑娘的,我来找王雨柔。”李长生道。
龟奴听到李长生的话,眉毛一剔,手中的毛巾也甩到肩上,道:“敢问客官可是姓李?”
李长生点头道:“正是。”
龟奴又看了看一旁的顾欢,道“那这位是不是姓成或是姓顾?”
顾欢嘿嘿一笑:“正是顾欢。”
那龟奴也是嘿嘿一笑,但转瞬面色就是一冷,大喝道:“滚滚滚,本店不做你们的生意!”
李长生道:“青楼开门却不做男人的生意,那你要做谁的生意?”
“嘿,我说你这家伙,我们老板说了不做你们生意,就是不做你们生意,管你们是男人还是太监,滚!”龟奴撇了撇嘴,“再不滚,别怪老子不客气。”
顾欢嘿嘿一笑,冲着那龟奴摆了摆手,道:“大哥消消气,让王雨柔王姑娘出来,我们见面说几句便走。”
“你们这群龟孙,听不懂人话?”龟奴将手中毛巾一甩,“我们老板也是你想见就见的?”
李长生手已握紧,他已没了耐心,听着龟奴废话。
他脚下一点,捏住龟奴的手腕,向后一扳一推,已是将那龟奴押在桌上。
“现在,叫你们老板王雨柔出来,不然我就卸你一条胳膊。”
李长生这话一出口,楼上便传出了一阵轻柔的脚步声。
“李长生,三年没见,想不到你还是这么粗鲁。”
说话的是一个妇人,她手中捏着丝帕,手腕圆润,手指纤美,一对娥眉微微蹙着,仿佛有一股淡淡的忧愁,感叹着青春易老,情人难聚。
严夕朝看着这妇人,她知道这个女人一定便是王雨柔,她的眼睛在这个妇人身上打量着,心中已在思量着李长生究竟喜欢她哪一点。
“小姑娘别看了,有时候男人的心思和女人的心思一样,都很难猜的。”
严夕朝的脸一下子红了,她实在没有想到,王雨柔一眼便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难道这个女人真有什么魔力,能迷人心窍、见人所想?
王雨柔缓缓走到众人面前,丝巾从腮边放下,带起一阵茉莉花香。
——茉莉,她也用茉莉香。
屋内很静,静如春水。
风吹过大门,轻抚着窗纸,弄得满堂花香浮动。
王雨柔道:“李长生,现在你已经看见我了,可以放开我的丈夫了吗?”
丈夫?
李长生、顾欢、严夕朝都是一怔,目光紧紧盯在王雨柔身上。
王雨柔的眉更蹙,仿佛是在惊讶眼前三人耳聋的厉害,于是她又说了一遍:“李长生,可以放开我的丈夫吗?”
“他是你的丈夫?”李长生看着眼前这眼睛小如算盘子的男人,“你已经成亲了?”
王雨柔缓缓吐出一口气:“没错,他张小利便是这间妓院的掌柜的,也是我的丈夫。”
李长生手一松,退到一旁,眼睛看着王雨柔腰边挂着的香囊。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也不敢再说一句话,他在腰后擦了擦手,拱手道:“抱歉,打扰,再见。”
抱歉的意思是对不起,打扰的意思是很对不起,再见的意思是他已不能待在这——哪怕一秒。
所以李长生扭头便走,却不想走得太急,被桌腿绊了个趔趄,险些栽倒。
严夕朝见李长生如此,赶忙追了出去,倒是一旁的顾欢站在原地,目光不屑地看着王雨柔:“你是望舒的人?”
王雨柔点了点头,道:“没错。”
顾欢道:“望舒杀了李长生的兄弟,你知道吗?”
“知道。”王雨柔道,“但人肯定不是望舒杀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望舒绝不会杀无辜的人。”
顾欢盯着王雨柔的眼睛,他不是李长生,他绝不会对王雨柔客气:“他们抓了方应难,或许在望舒眼里他们便不无辜呢?”
“这更不可能,望舒的手下绝不会是男人,望舒只相信女人。”
顾欢眼睛一眯:“你这么肯定?”
王雨柔道:“因为望舒讨厌男人,她绝不会让男人污染望舒。”
顾欢一怔,眼睛随即看向王雨柔身旁的龟奴,他的意思很明显,望舒不是讨厌男人吗?那为什么她会嫁给一个龟奴。
王雨柔看着王小利,眼睛一眨,道:“他很忠心,另外,他也不能算是一个男人。”
顾欢看着王小利,鼻下那不见胡青的皮肤现在是分外显眼:“你刚才是在骗李长生?”
“大明哪一条律法说女人不能和太监成亲。”王雨柔扭过身,细细的腰如微风拂柳,既好看也端庄,“告诉李长生,别盯着望舒了,小心中了别人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