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矛盾
田月桑时2020-11-28 23:094,068

  此时的后台一片欢腾。

  首演顺利结束,这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团队来说是莫大的鼓励,空前的成功,所有人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绷着神经的日子,终于在这一刻稍微放松下来,斗志昂扬。

  梁越一推开后台化妆间的门,头顶响起一声巨响,随之而来的是纷纷扬扬的礼花,像雪一样落到他和姚寻的身上。梁越不经吓,一头扎进姚寻的怀里,差点被这一声巨响吓走半条小命,直到所有人欢快地蹦跳起来,向他一涌而来,梁越才反应过来,长长舒出一口气。

  他松开姚寻,看到对方的手臂上赫然有几道红印,都是被自己抓出来的,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化妆间里堆满了鲜花和礼物,从化妆台到置物架上,再到地板上,几乎没有让人走路的空间。

  “有给我的吗?”梁越从靠自己最近的捧花开始寻找,看是否有送给自己的捧花,只是一路看下来,贴在上面的明信片上写的基本都是演员们的名字,还有一些圈内小有名气的前辈送来恭贺廖子庆工作室的新作。

  没有一个专门写着梁越的名字,他撅起嘴,故作委屈:“编剧就是做牛做马的活儿,忙了这么久,到最后连个捧花都收不到。”

  “拉倒吧你。”一个短头发的女孩一边卸着妆,一边抽空出来看了一眼姚寻,又瞥了梁越一眼,“有对象的人还愁收不到捧花吗?”

  “吴双双你又羡慕了吧?”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整个化妆间里发出了一阵哄笑。

  “靠,你还有脸说我?”吴双双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把一块卸妆巾朝他扔过去。

  不过没砸到那人,却正好落到了门口,大家的目光顺着看过去,才发现了出现在门口的一双脚,才察觉到廖子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廖老师。”化妆间里的喧闹声小了下来,大家纷纷起身站成两排,列队欢迎似的把廖子庆迎了进来。

  他捧着一束花,一路走到梁越面前,把花递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不错。”

  “廖老师你这就偏心了。”有人不满地嚷了起来,“我们怎么就一点福利都没有呢?”

  “少了谁都少不了你们的。”廖子庆指了指门口,“饭店早就订好了,赶紧收拾收拾过去了!”

  “耶!”化妆间里再次一片欢腾,所有人都发出仿佛几天没吃过饭似的热烈的欢呼。

  他们到饭店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然而市中心的商业街常年不休,即便到了这个时间整条街上也是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这家小饭店并不起眼,却在商业街中心屹立了十几年不倒,据说他们的老板和廖子庆有很深的交情,也大概就是从它开业那天起,廖子庆工作室的每一场庆功宴都在这里举行,无论生意多忙顾客多少,只要他们一来,总有一个包厢为他们预留着。

  梁越第一次来这里,看着他们轻车熟路地上楼,一路与店里的服务生们打招呼,自己却一言不发,仿佛一个局外人。他不禁变得拘谨起来,往离自己最近的吴双双靠了靠。

  姚寻提前回去了,对他而言明天只是一个照常的工作日,何况这样的场合除了一个梁越,一切都与自己无关,硬生生地让自己融入这里,他会感觉不自在。他觉得自己变了许多,从前自己是最喜欢热闹和认识新朋友的,现在却感觉疲倦——可能这就是学校和社会的区别,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有工作的时候才能让姚寻感觉片刻的欢愉和放松。

  进了包厢关上门,梁越才松了一口气,不自在的感觉少了许多,他活动了一下筋骨。他甚至都没见到菜单,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点的菜,服务生便开始往里端菜进来。

  “据说廖老师的庆功宴从来不用点菜,十几年都是老样子,老板和服务生都知道。”吴双双凑到梁越耳边道,“你不觉得可怕吗?一样的菜吃了十几年,工作室的几代人就这样经历过来了,这叫什么奇怪的传承。”

  梁越瞥了一眼身边的廖子庆,可能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一成不变的东西,坚持这个词汇在廖子庆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祝贺我们年轻的孩子们,首演顺利!”廖子庆举起茶杯,所有人都纷纷站起来碰杯,包厢里一时间觥筹交错,夹杂着欢笑和嬉闹,梁越从未对自己的人生这样满足过。

  “你会喝酒啊?”吴双双瞥了一眼梁越的杯子,脸上有些吃惊。

  “你这是什么话?”梁越满脸鄙夷,“这都什么时代了?我都多大年纪了?你怎么好像活在上个世纪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吴双双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就是觉得跟你的气质不大符合,没想到你一个文弱的书生,还能端着这么大一个酒杯牛饮,这画面实在是太突兀了。”

  梁越笑了笑,没有说话。也许吧,曾经也有人以貌取他,误会过他是一个恪守本分的好孩子。

  梁越坐下的时候碰到了放在椅子背后的背包,背包原本就放在角落里,一大半都悬空在外,被梁越这样一碰,不可避免地跌落到了地上,更要命的是拉链还没拉上,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

  他叹了口气,弯腰去捡地上的东西。吴双双也见状弯腰帮忙,梁越背包里的一张小卡片飘到了她的座位底下,她拾起来的时候瞥了一眼,突然变了一个表情,又拿到自己面前看仔细了。

  “触名传媒?”她愣了愣,自己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名字,她很快回忆起来,也没多想,脱口而出,“是张入铭签约的那个公司?他们来找你啦?”

  她的说话声音并不响,却意外地使整个包厢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讨论声都慢慢变小,目光集中到了她和梁越的身上。

  也不知道为什么,梁越突然慌张起来,他从吴双双手中抢过名片塞到自己的包里,随后猛地看向廖子庆,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只短短一眼就立刻把目光躲开,做贼心虚的样子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坏事。

  “大家都吃啊,怎么不吃了?”廖子庆移开目光,转动面前的转盘,他温和地笑着,看不出有什么别的情绪,仿佛刚才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梁越也闭上嘴不说话,只顾心虚地低头吃东西,坐在廖子庆身边他突然变得如芒刺背,全程都不再敢看向他。

  这场新剧暂时告了一段落,梁越也回到了学校准备期末考试。

  很奇怪,这学期明明比从前更加忙碌,随之留给学习的时间骤减。梁越本以为这个学期的期末会十分痛苦,毕竟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整整一学期的内容都要在这一两个星期之内补起,怎么看都是一个临时抱佛脚的过程。

  然而梁越却没有从前那种煎熬的感觉了,相反,他倒是觉得现在的学习轻松起来,可能忙碌的环境催生更高的效率,也可能是因为梁越对自己的生活没了那么多抱怨,于是一切迎刃而解,变得明媚起来。

  就连考试的时候梁越也觉得一身轻松,今年考卷上的问题似乎对自己格外友好,都是书里临时抱佛脚重点复习到的内容。梁越写完了答卷上的最后一个字,窗外突然下起了大雨,他看着窗外发了好一会儿呆,突然悲伤起来。

  又是一年匆匆过去,明年就是轮到自己离开学校了。也许是这一年不着学校的时间太长,梁越突然有些不舍起来,曾经自己后悔过很多次来到这个地方,觉得自己的梦想逐渐在这里被磨灭消散,为自己的生活逐渐变成循规蹈矩的时针而不甘雌伏,然而转念一想,如果不是来到了这里,他就遇不到校报社和姚寻,也认识不了张入铭和廖子庆。总之命运兜兜转转一圈,终于还是让梁越重新做回了自己,这一切都是这个学校和当初那个堪称草率的决定带给自己的。

  直到考试铃响的声音才拉回了梁越的思绪,他如同大梦初醒地起身,考场上剩下的人不足五个,监考老师们在讲台前整理着试卷,教室里安静极了,只有立式空调不断翻卷着扇叶,发出沉重的轰鸣。

  梁越把卷子整整齐齐地交到讲台上,收卷的正是自己的班主任。他看到梁越愣了愣,好像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学校里见过他了。

  “你小子可以啊。”只有这会儿他才来得及和梁越寒暄几句,“不过这边的成绩你可也得注意了,要是真挂科了,我可不会给你留情面的,还会一个劲地嘲笑你。”

  “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梁越嬉皮笑脸道,“绝对不会给你嘲笑我的机会的。”

  班主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种感慨的感觉仿佛他们两人正在经历一场离别,他推了一把眼睛:“去吧,这回可别再半途而废了。”

  梁越愣了愣,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愧疚。

  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朝班主任挥了挥手,转身走出了教室。

  梁越回了宿舍收拾东西,正好碰上唐智刚好把自己的位置收拾得干干净净,清点着行李箱里的东西,还有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人拉着一个两三岁小女孩的手,站在门口等他。

  她们看到梁越,微笑着朝他打了一个招呼,梁越点头回应,溜进宿舍,凑到唐智身边小声道:“门口这是……”

  “是我后妈,还有妹妹。”唐智看了一眼梁越,轻笑一声,继续低头收拾东西。

  梁越想起来了,那个他口中的后妈,每每提起都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把她们生吞活剥了似的,现在却是一副母慈子孝的和谐画面,怎么看都有些怪异。他再看一眼宿舍,唐智那一边所有的东西几乎都已经清空,只是一个假期而已,两个月的时间也没必要收拾得这么干净吧。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里产生了一丝不安,问道:“怎么把东西都收拾走了?搞得以后不在这儿住了似的。”

  唐智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他看了一眼梁越,勉强扯出一个微笑,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梁越心一沉,皱起眉头。

  “我爸爸生病了。”唐智抽了抽鼻子,盖上了行李箱,“他生意上的事情我得去帮忙,还得照顾她们两个人,住回家方便些。”

  梁越愣住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没关系的,”唐智站起来,拉出行李箱的拉杆,拍了拍梁越的肩膀,“以后就得你一个人住了,可别太想我啊。”

  梁越一拳锤在他的胸口:“我才不会想你呢。”

  唐智笑了笑,和梁越在原地站着,彼此都沉默着。

  “那我就……先走了。”唐智指了指门外,他抿了抿嘴,好像思索了很久似的才开口道,“本来今年暑假应该去报社实习的,但现在看来没机会了,这样一想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还挺喜欢新闻的,以前一直吐槽作业多课又难,但一想到以后不会再接触这些了,还是挺遗憾的。”

  梁越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们初次相遇的时候,唐智对他说过自己来到这里只是一个机缘巧合,当时是抱着掷骰子的心态,选到什么就学什么。

  “没想到学久了还真有些感情了。”唐智仿佛自嘲一般地撇了撇嘴,又认真地看向梁越,严肃道,“梁越,我真的好羡慕你。”

  梁越一时不知如何安慰他。

  “算了不说了,以后又不是不能见面了。反正苟富贵,勿相忘。你小子以后要是出名了可千万别忘了同宿舍的兄弟啊。”

  他一只手拖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抱了抱梁越:“我走了。”

  他拖动行李,滑轮在地上发出沉重的摩擦声,他站在女人和小女孩中间,显得尤其高大,梁越一定是与他太熟悉了,才一直察觉不到原来这个整日看起来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男孩,已经在某一天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他呆滞地看着空荡荡的宿舍,沉默了很久。

  一个可怕的词语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物是人非。

继续阅读:105、最终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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