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赛照例是在中午进行的。
因为这是初赛，参加的队伍多且繁杂，水平悬殊的大有人在。球场只有这么几个位置，只能择出这一星期的中午，先剔除掉一些实在登不了台面的队伍，最后留下几支实力强劲的，另择时间进行决赛。
梁越他们运气也不好，抽到了大三机械专业的，他们学院的百分之九十五都是男生，各种人才应有尽有，梁越他们也不负篮球白痴的称号，用“惨败”来形容一点儿也不夸张。
不过他们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临走还不忘夸上一句对方球技出群，并预祝他们一路杀进决赛。几个大三的学长受人褒赞开心得很，夸面前的新闻人就是客观公正。
于是双方就开心地握手散场，梁越还没有走，转而去看别的队伍比赛——准确的说，他们自己的比赛还没有结束，他就已经转移目标了，实在是因为自家比赛太没有悬念，而隔壁那个人头攒动的赛场又太过精彩。
大二农学对阵大二经济，确实很有看头。
梁越还意外地在大二经济的队伍里认出了一张熟悉的脸，虽说他的打扮也与平常不同，他们见面的次数也不多，但他实在是太突出了——一米九的个子，十分出众的长相，还有这样的人气，在梁越认识的人里，除了张入铭还没有别人能做到。
也是，梁越早应该想到，这样的个子和身材不去打篮球还真可惜了。
要命的是此刻他跟姚寻杠上了。
他显然是记着校庆那天的仇，几乎寸步不离地黏着姚寻，死盯着对方的动作。姚寻的个子不算矮，高了梁越半个头有余，但比在张入铭身边看上去就瘦弱极了，从远看过去，他显然占了弱势。
更惨的是，虽然姚寻平时看上去认识挺多人，一副人缘爆棚的样子，但大多都是因为自己爱四处勾搭的结果；可现在对面这个帅哥就显然不一样了，底下全是慕名而来的粉丝。
姚寻在他的阻拦下丢掉了一个球，赛场周边发出一阵欢呼，他在球场中间哀嚎一声，声音可怜地淹没在了人群中。
张入铭带着球朝自己的篮筐跑过来，把球传给篮底下的队员，梁越就在他们的篮筐这一边，一开始人还不多，就一直站在第一排，没想到后面来看球的人越来越多，都拼命地往前挤，他只能悲惨地充当了保安的职责，用血肉之躯当着身后的人潮。
张入铭跑得离观众越近，后面的人潮就越来越沸腾，不断地往前挤，梁越的小腿被后面的人踢了一下，脚一软，没撑住，直挺挺地向前扑去。
全场大部分的球员都集中在梁越面前的这个篮筐下，情绪紧张地盯着篮球。环绕在球场边缘奔跑的这个球员对这个突然扑进球场的人猝不及防，极力让自己刹车，但还是晚了——不偏不倚的，他的脚踩在梁越的手上，梁越疼得整张脸都扭曲了，发出一声惨叫。
“瞿——“哨声吹响，裁判员紧急宣布，”暂停！”
裁判、老师、场上的球员、还有附近的同学，一下子，几乎所有的人都围了上来，梁越疼得意识不清，眼前模糊，隐约看到姚寻最先跑过来，扶起自己的肩膀。
“梁越！梁越！”他听到姚寻在叫自己的名字。
有人撬开了他的嘴，强行给他灌了点水，水流顺着他的口腔错误地进入到支气管，他呛到了，剧烈咳嗽起来。足足咳嗽了一分多钟，他的意识才开始慢慢清醒，手上的疼痛再次袭来，愈加剧烈。
他使劲眨了两下眼睛，瞪大眼睛看得清楚了些，放眼望去全是人头，他觉得头脑有些发晕。
姚寻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脸：“你怎么样？”
梁越咬着自己的嘴唇，龇牙咧嘴地吼道：“手要断了！”
“赶紧去医务室。”姚寻抬起他的胳膊绕着自己的脖子，慢慢把他扶起来，梁越的腿也摔得不清，两个膝盖发红得可怕，还有地上的小石子和沙砾嵌在皮肤里。
“能走吗？”姚寻走了一步，梁越却并迈不开腿，他开始怀疑是不是伤到了骨头。
好在只是因为双腿还没从这个突然的摔跤下反应过来，稍微缓了缓，还是可以迈开步子，就是每走一步都有些发痛。
姚寻扶着他向前走着，后面的老师突然拉住他：“姚寻，你干嘛？”
“我扶他去医务室啊。”姚寻被问得莫名其妙。
“这儿这么多人呢还要你来？”老师强行把梁越的手从他的脖子上拿下来，绕到自己脖子上，“你给我留下来比赛！”
姚寻被吼得灰头土脸的，“哦”了一声，回到球场上，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裁判把围在球场周边的人往后驱赶了足足一米，再次吹哨开始比赛。
梁越发誓，这绝对是他从小到大受过最刻骨铭心的皮肉之苦。
好像自己的十八年人生里，一直都是平平安安的——甚至比别人更加平安。周围的同学总有不少磕磕绊绊的，今天谁谁谁的手骨折了，明天谁谁谁的脚崴了，诸如此类不在少数。他的人生里甚至很少生病，除了每年都会有的一些小感冒，其余的也没什么，上一场大病似乎还是二年级时候的发烧，那种上吐下泻的感觉至今还记得，痊愈返校之后，课桌上的作业堆成了山，着手把他吓了一跳。
也许就是出于对这种堆积如山的作业的恐惧，梁越再也没生过大病，连医院的门都好几年没踏进去了，也是因为这个，他至今也没搞懂看病的流程，在哪儿挂号，去什么科室，一窍不通。
要不是今天身边有个老师带着他去看医生，估计他得一头雾水。
他的手架在桌上，面前的医生皱着眉头看x光片，摇了摇头。
梁越心里咯噔一声，莫不是自己得了什么绝症？
医生满脸可惜：“得打石膏了，伤的还是右手，太可惜了，这些天做不了作业了。”
梁越：“……”
下午的课也没上成，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梁越右手打着厚厚的石膏，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校医院。
一下午都陪着他的是姚寻的班主任，他看上去三十出头，却显现出了发福的趋势，头发倒是乌黑浓密，配上浓眉大眼，显得神采奕奕。
就连这样的神采，陪他在医院捣鼓了一个下午，也显得略带憔悴。
梁越怪不好意思的，人家堂堂一个老师，放弃了自己的休息时间甘愿在医院为他负责到底。他鼻子一酸，朝人家老师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老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吓得往后一退，险些跌下台阶，慌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本来就是我们班的篮球赛害你受伤了。我应该的，应该的哈。”
“还是谢谢老师！”梁越在异乡受了这种委屈，多亏了身边的老师不离不弃，不禁对他变得依赖起来，“还有一件事，我今天下午的课都给翘了，您能帮我跟我的任课老师说一声吗？”
回宿舍的时候唐智还没下课，梁越只能自力更生，用左手艰难地换了身衣服，再用清水擦了擦膝盖。膝盖的红肿退去，显露出一大块完整的淤青，看着格外瘆人。
清理完毕之后他打开手机看消息，消息多得几乎爆炸。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平时没见别人跟他有什么多的联系，他这一摔，一下子所有人都来问候了。
梁越只能用左手回复消息，他是一个标准的右撇子，从出生以来他的左手就没做过多少事情，现在生活的重担全都压在了它的身上，一切还都得慢慢学习起来。
他足足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把消息回复完，还在消息记录里发现了两条好友申请。
都是张入铭发来的。他不知道从哪里问来了梁越的联系方式，第一条是在篮球赛一结束就发过来的，只是备注了自己的名字，第二天上又加上了一句道歉：“对不起，请你原谅。”
原谅？原谅什么？梁越愣了愣，张入铭虽然经常言行举止异于常人，但也没做什么得罪他的事情啊。
他一点通过，张入铭就发来了消息：“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对。”
梁越一头雾水：“你怎么不对了？”
“我知道你是被后面的观众推上来才摔倒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是来看我的，所以说是我的责任。”
梁越被逗笑了，这家伙拿的是什么中二男主人公的剧本，长得帅人气高就算了，言行举止奇怪也就算了，怎么还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梁越无奈道：“真不怪你，我没摔伤。”
对方沉默了良久，又道：“我会补偿你的。”
梁越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慌忙在心里说不用了。但为了快点结束这段糟糕的对话和安抚这位中二少年的愧疚心理，只能先答应下来。
张入铭这才放心地下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