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年关越发的近了,坊里为了喜庆,要将坊里的装饰陈设一律换下,连子衿住的后院都在所难免,本来子衿是要推辞的,可印雪歌一走,坊中大小事宜都交由主事刘叔处理了。刘叔是坊里的老人,平日里印雪歌都要敬他几分,子衿拗不过他,只得一大早上的起来指挥小胰着手进行大扫除。
正站在凳子上忙得手忙脚乱,坊里的丫鬟前来通告说:“小姐,坊里来了客人。”
子衿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打扰自己工作,“小胰这里这里,你把这儿的灰尘扫一下,还有那儿,那儿,欸,不是那儿,是那儿。”
“小姐,那人说是少爷临走前为您请的先生••••••啊,小姐你没事吧!”那丫鬟惊呼着去接从凳子上摔下来的子衿,但是还是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子衿一屁股摔在地上。
“你说呢?”子衿揉着屁股,攀着小胰的手站起来,这明眼人都看见了她这一下摔得不轻,这不是明知故问嘛,真不知道这样的丫鬟是怎样分到前头去招呼客人的。不过,她刚才说什么••••••先生?!
一个没稳住,子衿十分不堪的向前倒去。
“姑娘小心!”温润而熟悉的声音自头上响起,一双修长好看的手稳稳的扶住子衿,声音里都是笑意,“我们又见面了。”
是他,当日在酒楼里弹琴的男子。
怎么会是他?子衿疑惑地看着他,以及他身后抱着琴的侍从,那个当日嘲讽她不懂琴的卿轶幽。
当日子衿不与他计较,现在又看见他一脸鄙夷的看着一身狼狈的自己,不知为何,子衿特别的想揍他。
但自己的双手都被男子扶住,子衿无奈的对卿轶幽呲牙咧嘴。
男子将子衿放下,有模有样的作了一揖,谦和有礼的道:“在下顾青城,一顾倾人城的顾。”
“顾倾城?”子衿摸了摸手腕,还有点疼。看着他文文弱弱的样子,想不到他的手劲还挺大的。子衿撇嘴。
“正是顾青城,青色的青,城池的城。”
“我还以为是一顾倾人城的顾,一顾倾人城的倾城。我就说嘛,好端端的一个美男子取个女人家的名字干什么。原来是我误会了。”子衿揉着有些酸胀的脖子,刚才一直抬头指挥小胰,脖子仰得久了,低下头才发现酸痛得很。
“那我怎么听说这家歌舞坊里的坊主叫印雪歌,好女人家的名字。”卿轶幽环顾四周,丛竹掩映,点石奇巧,有飞檐于假山怪石之后露出一角,悬挂着风铃,在空中随风轻轻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怎么看都像是女子的布置。
子衿正准备还口,卿轶幽突然抱着后脑勺大叫,转过身来,看见小胰站在凳子上,好像很无奈的指着地上的一根鸡毛掸子,“这位小哥,实在不好意思,我在上面做活做久了,手乏得连鸡毛掸子都拿不住,怎么,不小心砸到小哥了?”
“你!”卿轶幽一脸怒意。
小胰从凳子上跳下来,如无其事的捡起鸡毛掸子,走过卿轶幽身边时,将鸡毛掸子狠狠的往卿轶幽的脚上抽去,“哎呦,真不好意思,我家小姐都没告诉我打狗要看主人的。”
说完,小胰向顾青城敛衽行了一礼。
“公子,以前我不知道您说什么唯小人女子难养也,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卿轶幽现在完全是对小胰恨得咬牙切齿,他以前跟在自家公子后面,凡是见着的人,哪个不是点头哈腰客客气气地行礼打招呼。这个女人,完全是有眼不识泰山。
子衿牵着小胰的手,完全不顾受害人在场,对小胰又是眨眼又是嬉笑。
卿轶幽突然又明白一句话——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仆。
“哼!”子衿和小胰两人被突如其来的哼声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便被人一人一下的爆栗子敲得直喊痛。
“刘叔,你干什么敲阿衿啊?”子衿和小胰一人抱着须发斑白的老仆的一只胳臂,又摇又晃。
刘叔板着脸,抽出自己的胳臂,“坊主不在,你们两个小丫头片子就翅膀长硬了,上次你们偷偷溜出去我还没有跟坊主说的。”
“上次?”子衿思索了一阵,满脸贼笑地道:“你不说我还给忘了,上次我给了你好处的,你答应过我的,只要哥哥不在,你我分管雪歌坊,你管你的前厅,我管我的后院,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小胰,你说是不是?”
“是啊,我想想小姐当时给了你什么好处••••••”
小胰与子衿两人一唱一和,绕得刘叔一个头两个大。
刘叔决定快刀斩乱麻,抓住子衿和小胰两人的手,大声道:“我不管你们俩丫头片子说什么,反正顾公子是坊主为你请来的先生,教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呆着,若有半分怠慢,我宰了你们两个。”
子衿见威胁不成,打算利诱,“刘叔,我知道哥哥将他上等的葡萄酒藏在哪里。那可是前谯国的绝世佳酿,你想不想尝尝?”
小胰忙着附和子衿,顾青城在打量着园子里的风景,正被一园子巧夺天工的景物吸引,卿轶幽则在揉弄刚才被小胰抽过的地方,没有人注意到刘叔在听到前谯国的时候,老脸不经意的抽搐了一下,旋即恢复正常。
“不行,你已经老大不小了,不能在任由你大小姐习性。有些事坊主替你担着,但有些事是你永远也无法逃避的!”刘叔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拂袖离开。
“唉••••••”
“唉••••••”
子衿和小胰两人无语对视。这个刘叔,平日里看起来和蔼可亲,一严肃起来竟然倚老卖老。
“那么请问,现在我们该干什么?”顾青城面带笑意,置身事外地问。
“大扫除啊!”子衿和小胰两人不约而同的大吼。
卿轶幽看着抹布和鸡毛掸子从两个方向同时向自家翩然玉立的公子飞来,在风中凌乱。
••••••
“呼哧,呼哧,”卿轶幽翻过身来,撑着手臂,半仰的看着天空,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看着自家公子正卷着衣袖,卖力的擦着窗柩,额头上满是汗珠。
而那两个始作俑者,正躺在软塌上,一人啃着一个苹果,闲着无事在翻阅自家公子带来的琴谱。
“公子,你不累吗?要不我们歇歇?”
“不累。古人有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相信这是印姑娘对我的考验,只要我通过了考验,她就会心悦诚服的喊我一声先生。”
顾青城直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对子衿说道:“印姑娘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子衿正翻着琴谱入迷,没空搭理他,于是嘴里含着苹果含糊地应付着。
顾青城脸上洋溢着满意的微笑,然后•••••弯下腰继续擦他的窗柩。
两人一直忙到日头西落,才将子衿的小院子彻底打扫干净。
子衿和小胰两人用过晚膳后,酒足饭饱的前来视察顾青城的工作。
卿轶幽早就饿得两眼发昏,好不容易见子衿满意地点头,问明了厨房的方向,二话不说的跑去。
顾青城眼含期待的看着子衿这儿摸摸,那儿瞅瞅,问道:“印姑娘,如何?”
“不错,不错!”子衿吹吹纤白的指腹,没有疑似灰尘的东西,十分满意的点头,毫不吝啬地大加赞扬。
“那么,姑娘可以唤我一声先生了吧?”顾青城眼中期盼之色更重。
“这个••••••”子衿正故作犹疑,突然听见厨房的方向传来一声嚎叫,“恶女人,饭呢?”
“饭啊,哦,我忘记做你俩的饭了。要不你们去和下人们共一桌!”是小胰清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