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记忆是浓浓的苦咖啡，饮了总会让人清醒地落泪。――题记
咖啡苦涩，一杯接一杯，直到灯光不再暧昧。起身，离座，出了这家不知名的咖啡馆。深夜的街头，有些落寞。寒风拂过，她长长的直发随着枯卷的梧桐叶飘过，一束束的灯光拉长了她孤单的身影。从北方到南方，一个人，一支画笔，一箱行李，整整二十年。她画山水，画花鸟，就是不画人物。
“不谈人，好吗？”寒风中，她的礼貌有些冷。
“这个世界很大，大得容不下另一个人的存在。”她悠悠地叹气，指尖上的那支薄荷味的烟已经完成了使命。
“不说了，给你画幅画吧！你喜欢什么？荷花还是牡丹？”扔掉手中的烟头，她甩了甩飘逸的长发，开始支起了画板。
“你喜欢什么就画什么吧！”我的关注点并不在她的画上。
“我啥都喜欢，但我喜欢的并不是你所喜欢的。说吧！你想我画什么？”
“那就荷花吧！荷花高洁，牡丹华贵，相比之下，我更喜欢高洁的荷花。”
“行！”她摆放好瓷碟，开始调色。铺开笔袋，抽出几枝毛笔，开始勾图。
“姐，你什么时候喜欢上画画的？”我守在她身边，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白开水打着岔。
“也就是三四年前吧！店里生意不好，索性关了门。闲着慌，就跟着一帮老年书画爱好者学起了画画。”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不紧不慢地说，好象说的是另外一个人的故事。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我心里一热，放下水杯，搬过一张折叠椅坐到她身旁，继续聆听。
“姐，你以前是做生意的？”
“是啊！开过好几家服装店。”她站起身，从一堆颜料里找出一管，打开笔帽，象挤牙膏一样地挤出白色的颜料，涂在笔尖上，兑上清水后，抖动着手腕，开始在荷叶上泼墨着色。
“怪不得姐这么有气质！”我由衷地赞叹。面前这个五十几岁的女子，除了额头和眼角生出了几丝细纹外，其它与四十岁的女人毫无差别。那腰板，那身段，那走路如风的气质，尤其是那一头飘逸的长发，以及她这一身风情款款的风衣，从背后看，只有惊艳和脱俗。
“你也不差啊！”她扭过头来冲着我莞尔一笑，那眼神是柔和的。我无法相信这么优雅的女性，没有男人喜欢。
“姐，你这么优秀，我不相信没有男人喜欢你。”我开始八卦。
“你呀！我的美女作家，我倒是希望有人追我，可就是没有人追哩！怎么办？你给找一个？”她一改先前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开始朝我打趣了起来。
“姐，你没说实话。”我仍不死心，指望从她嘴里套出一些东西来。
“没有就没有呗！骗你干啥？”她语气很坚决，不象是在开玩笑。
“好吧！有合适的就帮你介绍。”我微笑着继续打量她的画。
“还是把你自己的个人问题先解决吧！”她斜了一眼，拿起手中的画，一幅栩栩如生的荷花展现在我面前，“看看，嗯，怎么样？”
“啊！太好看了！喜欢！”我接过荷花仔细地欣赏起来。
“美女作家，我这次给你画的是荷花，我觉得你的气质如莲，清雅脱俗，配你呵！”
“真的是太感谢了！”我看着手中这张盛开的白荷，硕大的墨绿色的荷叶上，一朵怒放的白荷跃立枝头，我想起了那句古诗“不蔓不枝，中通外直……”
“姐，这荷花也配你。”我并没有要奉承的意思。眼前的这位美女画家她就是一枝莲。身处红尘却没有被世俗同化，她就是莲。
“好吧！我们都是。”她拍拍我的肩膀，和善地说。
画家的话闸子终于打开。她说起了她的故事……
二十年前，一场意外夺去了她爱人的生命。她记得那是一个冬天，她与画家丈夫一起去西藏写生。为了行动方便，他们在当地租了一辆五成新的越野吉普，车开到半途就瘪了一个轮胎，中途又找不到汽修厂。她的丈夫只好下车自己换轮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轮胎换好后，丈夫的高原反应也来了。随即病情发展很快，从肺水肿到肺心衰不过短短一周，一周后画家丈夫撒手归西，从此与她阴阳两隔。
怪不得，她一直喜欢画画，原来这里面藏着这么一个故事。
“你可能不知道，我原来是不画画的。我与我爱人原来都是一家杂志社的职工，我是文字编辑，他是美编，负责杂志的插图。后来，他走了之后，杂志社重新聘请了几个美编，但大家都觉得没有哪个人的业务水平能赶超我爱人。”她扬了扬眉头，略显几份得意。
“姐，后面的二十年你就没有再谈过？”
“谁说没有啊？肯定是有的啦！但是，先来的人已经在心底生了根，后来的人怎么也难以取代他的位置。可能是他们觉得我心里一直没有忘掉我的爱人吧！认为自己成了替代品，许多人就自觉退出了。我不怪他们……”
画家悠悠地说，我静静地听。这世界上，也许有些人注定要一辈子孤独了。譬如她，譬如我……
我的那位他，我不知道他现在身处何方，过得好不好。他玩起失踪已经有许多个年头了，自从他外出独自到原始森林探险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有时候，梦中也会闪现他的面庞，我还活着，你放心，我还活着。但更多的是呈现在我面前的各种血淋淋的纪实报道，恐怖的画面无数次地让我自然地去联想却又不愿意去印证他已经罹难的事实。我和她一样，心里都有一个抹不去的人，他们在我们心底生根，无法被替代。
她的画室不大，也就九个平米的空间。但我并不觉得它小，与刚才的咖啡馆比较起来，我似乎更喜欢这个角落。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地方是温暖的，譬如遇到命运相仿，心灵相吸的人。譬如我眼前的这杯白开水，这幅画，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