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故事里总有那么一个人曾经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他曾给过你青春的躁动或者某段生命历程中刻骨铭心的记忆。或许,你因他哭过、笑过、痛过;或许,你也曾经努力过,挽留过,但最终留在记忆里的却是那年那月的曾经,是岁月无法弥补的遗憾。--题记
青是我老家认识的一位女孩,算起来今年她应该有五十了。在她黄花年少的时候,她爱上了省城来的一位青年画家。
画家因居家下放到了青所在的小镇,与青家为邻。画家住在一个小阁楼上,与青家的水泥新房只隔了一条几米宽的小溪。
每每青放学后回家躲进自己的小书房里做作业时,一抬头透过薄薄的窗帘就能一眼望见对面小阁楼上的画家在画架前凝神绘画的身影。而画家在落笔思考时,也会不经意间触碰到青从对面水泥房的窗帘后面投过来的目光。
青的目光充满了新奇、清得象一股清泉没有丝毫杂质,倾刻把画家的心给融化了。
没多久,画家主动跟青搭讪上了,而青似乎很享受这种搭讪。
“放学了?”
“嗯。”
“今天上了什么课啊?”
“英语和数学,还有美术写生。”
“美术啊!呵呵…..”
话题就这样聊开了,一来二去,青与画家由点头打招呼到青一有时间就往小阁楼钻看画家画画,甚至被他画。
小阁楼窗前放着一把靠背的竹椅,每每画家要画她的时候,青就坐在那把椅子上,把马尾辫散开,长长的头发斜搭在右肩上,双眼盯着左前方,一副凝神冥想的样子,一坐就是半个小时,任画家的铅笔如何在白色的素描纸上勾勒、涂色。
时间长了,青也跟着画家后面学会了素描。有时候,两人会一起去小镇外面的田野上写生,画柴草垛、画蝴蝶、画蜻蜓和小鱼儿。累了,就找一耷垒得高高的稻草垛并排坐下,青会跟画家聊她在学校里遇到的烦恼事,画家会跟她谈他在省城上学时的趣事。
聊着聊着,两人就开始相互作弄起来,青把闲散的稻草编成蚂蚱悄悄地塞进画家的后衣领里,画家趁青不注意时,抹一把泥在青的鼻子上。两人在原野上你追我跑,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在田野的上空。跑累了,两个就找一块干净的田埂席地而坐,或是在几处高高的隐蔽的稻草垛中间坐下喘气。
青与画家第一次深情款款地对眼时还不过十八岁,那年她刚上初三,画家28岁。我不知道亚当与夏娃吃禁果的年龄是什么时候,我只知道故事的半个结局。最后,他们两人肆无忌惮地在了一起。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多久,青怀孕了。父母甚为震怒,逼着青说出那个欺侮自己女儿的男人的名字,但任凭父母如何发狂怒骂,甚至青的父亲把一条烧火的柴棍子都打折了,青就是咬紧牙关不说话。
学校因此开除了青,青就这样辍学了。而画家却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离开了小镇,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青与画家的孩子并没有如青所愿生下来,而是在母亲找的一位民间土郎中那里喝下了一碗打胎的草药。一阵腹痛之后,青腹内的胚胎终于流了出来,但青也因此留下了后遗症,终身不孕。
父母因为女儿出了这等丑事,不敢对外声张,托了远亲悄悄地给青许给了一位山沟沟里的老光棍,年纪与青的父亲相差不大。就当咱家没生过这个女儿吧!青的父亲在青出嫁那天,对着默默抹泪的妻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阁楼自从画家离开之后,再没有人上来过。而青曾经住过的那间水泥闺房也被青的父母堆满了杂物,门棂上爬满了蜘蛛网。
随着时间的流逝,小镇上的人渐渐地淡忘了青和画家的故事。而青自从出嫁后再也没有回到小镇,画家也一样。据说,青后来从老农的土坯房里逃了出来,只身去了广东打工。
而那位老农因为少妻的出逃,盛怒之下来到青的父母家索要赔偿。青的父母都是极为要脸的人,经不起女婿的折腾,没多久,双双喝下了农药撒手归西。父母的葬礼上,青并没有出现。
在灯红酒绿的广州,她在ktv包间喝下了一杯又一杯红酒。劝酒的人都喝倒了,她居然没有醉。青生平发现自己的潜质,她与酒有缘。
也许,苦水太多了。青不断地买醉,她买醉不用花钱,甚至还可以赚上酒商的钱。时间长了,行业的人都知道青会喝酒,酒量不低。不服气的纷纷上门来找她pk,但每每都是落败而归。
被命运捉弄过的人,伤心到最后也就觉得万事无所谓了。没有人知道青的灵魂何时开始麻木,只知道ktv包间的青对所有的男人都一视同仁,但从未动过心。青以为她的世界不再有爱情,青以为下辈子她注定要下地狱了。直到有一天,幸福真的来敲门了。
勇看到青的第一眼,就被青那种无所畏惧的眼神所震撼了。风月场上的女人他见得多了,为了生意上的应酬,他几乎把省城高档的ktv都跑遍了。从报名单点到众佳丽一字排开盲点,勇泡女人的花招层出不穷。勇虽年过六旬,但肾上腺激素水平分泌得还相当得旺盛。
虽然两鬓露出了一些白发,但只要稍经修饰,用黑发剂那么一染,整个人看上去立马年轻了十岁。相对来说,青虽然年纪不到三十,但长期的熬夜加上无节制的男欢女爱,模样看上去却有五十岁的年纪了。老天许是哪根筋搭错了,风马不相及的两个人,月老却有意要将他们牵到一起。
青越是无所谓惧,勇越是有所谓。勇离异很多年了,身边的女人一茬一茬地换,加起来可以拉上几辆大卡车了。而青这些年来,她只顾着买醉,在酒精中苟且过多少男人,青无以数计。
青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有哪个男人会接受她这样脏的身体。只有酒,是她唯一值得托付终身的理想伴侣。但随着勇一次一次地接近,她那颗死寂了几十年的春心开始晃动了。
生活就是如此的不可思议,有些爱情注定要创造天方夜谭般的奇迹。青与勇爱上对方没有任何理由,我们无须去嗟叹造化弄人,无须去充当伪道士评判世人认为不合理的现象。很简单,这个世界上只要有存在,便是合理。
青终于接受了勇,她不再自卑。而勇也把她带离了ktv,省城的夜总会上再没有出现过他俩的身影。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更没有人知道青与勇过得好不好。我只知道,青领着勇大大方方地回了一次老家给死去的父母上了一次坟。
就那么一次回乡,轰动了整个小镇。镇上的人把青与勇的结合传成了神话,更有甚者说这两人的姻缘是前世注定,今世来修。青在勇的支持下,作为投资方在家乡建起了艺术馆。青只收集各种人物肖像,尤其是素描。知情的人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青始终没有打开这个结。
终于有一天,画家的名字在她收集来的一堆作品中出现。画中的人物肖像是一位散落了长发的少女,青为之一震,这不就是年轻时的她么?画家一直在作画,每年他都会画一幅青的画,想象着青成长中的模样,他一直以这种方式在救赎自己的灵魂。这么多年,画家一直未娶,生活也相当潦倒,以街头卖画为生。
当衣着华丽的青出现在胡子拉渣的画家面前时,两人眼里的火花如夜空下的流星,瞬间明亮又瞬间黯然。青身边有了勇,她再也不想回到从前。而画家却因此焕发了青春,他要追回青,弥补当年他犯下的一切过错。
家乡版的《山海经》里故事很多,而青与画家的故事却成了经典。勇知道画家的时候,青与画家已经和好了一段时间。勇相当地愤怒,第一次对青动了粗,把青打得鼻青脸肿。而画家也差点被他废了一条腿。
但此时的青还象当年护着画家那样一副打死我也不屈服的样子,勇最终无奈,收回了所有他赠给青的财产,然后消失了。小镇上再也没有出现过勇的身影。
还是那条小溪,还是那间小阁楼,还是两个相差十几岁的人。只不过事过境迁,恍然南柯一梦。
青与画家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小镇,每每日落的时候,有人总能在田埂上看到他俩相互搀扶着到户外写生的背影。直到有一天,两人被发现死在柴草垛边,而在他俩身边是许多画着青的素描肖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