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亦晓出院了，没有一个人来接。
值班护士看她可怜，帮她去把出院需要的资料都处理完毕，交到她手上。
“回去以后要多静养，毕竟也开了一刀。”护士看她拎着自己的行李包，欲言又止：“要我帮你叫个车吗？”
桑亦晓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手机，霍凌川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打。
桑亦晓眼眸黯了黯，随即对友善的护士摇了摇头：“我自己可以的，谢谢。”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桌上摆放着三份碗筷，看来是要开饭了。
家里的佣人刘妈看到她回来，眼中是明显的尴尬：“太太，您这就出院了……我不知道您出院……”
桑亦晓的儿子霍峻泽听见声响走了出来，看到桑亦晓，没什么表情变化。
桑亦晓住院以后每天都在想自己的儿子，脸上染了些笑意。
“泽泽。”桑亦晓蹲下身温柔地叫着儿子的名字：“想妈妈了吗？”
“妈妈。”霍峻泽微微抬眸看了桑亦晓一眼，随即径直走到佣人面前：“刘妈，窈窈阿姨今晚还来吃饭吗？”
刘妈偷偷窥视了桑亦晓一眼，压低了声音说：“应该是要来的，中午来电话说回家吃饭的。”
刘妈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够桑亦晓听到的程度。
尤其是“回家”两个字，怎么听都有些刺耳。
这个家，到底谁才是女主人？谁回家？
桑亦晓做完手术，身体还是有些虚，便随手拉开了餐椅，坐了下来。
“妈妈。”霍峻泽突然喊了一声。
“嗯？”
“你坐了窈窈阿姨的位置。”
刘妈马上过来捂了捂孩子的嘴，尴尬地说：“哪有，妈妈哪里都能坐。”
霍峻泽却不买账，马上大声说：“这就是窈窈阿姨的位置！窈窈阿姨挨着爸爸坐，我坐窈窈阿姨对面！每天都这样的！妈妈坐了窈窈阿姨的位置，窈窈阿姨坐哪里啊？！到时候窈窈阿姨肯定会很尴尬！”
原来这三份碗筷不是迎接她的，而是给周雪窈准备的。
桑亦晓静静地坐在空旷的餐桌前，面前的菜肴色香味俱全，分量恰到好处，足供一家三口享用。然而，这一家三口却没有她的位置。
她像是是个外来入侵者。
她凝视着这一桌饭菜，一股讽刺与孤寂在心底悄然蔓延。
她阻止了佣人捂嘴的动作，强忍着难过，问霍峻泽：“妈妈生病住院，才出院的，你记得吗？”
霍峻泽睁着一双大眼睛，天真地说：“你这不是都好了吗？”
桑亦晓胸口一窒。
算了，泽泽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桑亦晓扶着餐桌，撑起了虚弱的身体，站了起来。
“我上楼洗个澡。”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真切地面对这一切，还是觉得心痛。
桑亦晓一步步上楼，就听见楼下佣人刘妈和儿子霍峻泽对话的声音。
“泽少爷，你不希望妈妈回家吗？”
“妈妈不在的时候，窈窈阿姨每天都来，妈妈回来了肯定会赶走窈窈阿姨。我们家那么多房子，妈妈为什么非要住我家啊？”
“我还是想要窈窈阿姨，窈窈阿姨更像我的妈妈，窈窈阿姨和爸爸更般配，我们三个才是一家人。”
眼看着孩子越说越离谱，刘妈大约是怕桑亦晓听见，赶紧阻止：“哎哟喂，我的少爷，可别说这么大声，妈妈听到会伤心的。”
怎么办呢？她已经听到了。
……
洗漱完毕，换上了家居服。
桑亦晓下楼，没想到楼下是一派温馨的景象。
餐桌上，暖黄色的灯光倾洒而下，给每一个角落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周雪窈正坐在桑亦晓刚刚坐过的餐椅上，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
她身旁坐着霍凌川，深邃的眼眸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而她对面，霍峻泽正兴奋地跟她聊着天，那双眼亮晶晶的，和刚刚看桑亦晓时的不耐全然不同。
就像霍峻泽说的，他们三个才像一家人。
这时，周雪窈似有所感，抬眸发现了楼梯上的桑亦晓。
瞬间，她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与无措，连忙站起身来：“亦晓姐，你怎么来了？”
桌上三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桑亦晓。
霍凌川微微皱眉，眉间藏着不悦。霍峻泽也撇了撇嘴，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桑亦晓沉着脸。
她怎么来了？
因为这是她的家。
周雪窈上前一步，脸上堆满了歉意的笑容：“亦晓姐，泽泽打电话说想我，我就买了礼物过来看他。凌川哥心善，让我顺便留下吃个饭。没想到你回来了，看样子有点不方便，那我就先走了。”
桑亦晓冷眼看着这一切，嘴唇微抿，并未出声阻止。
霍峻泽却突然从椅子上跳下来，拉住周雪窈的手：“不行，窈窈阿姨你不准走！你每天都陪我了，妈妈来了你怎么就要走？我不想你走！要走也是她走！”
周雪窈缓缓蹲下身子，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霍峻泽的头，柔声道：“泽泽乖，我下次再来看你。”
说着，她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
霍凌川冷眸扫了桑亦晓一眼，顺手拿起旁边的西服外套，声音低沉：“我送你。”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跟在周雪窈身后，一同离开了。
霍峻泽垂着肩膀，猛然抬头，眼中满载着深深的怨恨。
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低吼出三个字：“都怪你！”
话音未落，他那瘦小的身躯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狠狠地撞了她一下，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泽泽！”
他这一撞，让桑亦晓刀口疼得厉害，没力气再追。
……
桑亦晓的目光最终落在茶几上那张家庭合照上，照片中的三人笑容灿烂，那时的幸福仿佛触手可及。
桑亦晓心底藏着最后一丝不甘心。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轻轻触碰手机屏幕，拨通了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号码。
电话那头响了几声才接起：“喂。”
还不等桑亦晓说话，听筒里就传来周雪窈的声音：“你先回去吧，她还在等你。”
桑亦晓喉间一紧。
电话那头轻声安抚周雪窈：“没事。”
下一秒，霍凌川声音又冷了下来，问她：“什么事？”
桑亦晓紧了紧手中的手机，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丝真实感：“……我今天刚出院。”
“刘妈已经告诉我了。”
霍凌川的回答简短而冷漠，仿佛她的出院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桑亦晓的心沉了沉，但她仍不死心地问：“你就不关心我的病情吗？”
“医生既然让你出院，那就是好了。”
霍凌川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霍峻泽也用同样的语气对她说了差不多的话。
那一刻，她的心仿佛被千万根针扎了一般，疼痛难忍。
这是她的丈夫，她当初不顾一切都要嫁的男人。这是他的儿子，她怀胎十月，险些难产才生出来的孩子。
她算什么？她什么都不是。
她自嘲地勾起嘴角，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没什么，打扰了。”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传来了“嘟——嘟——”的忙音，霍凌川已经挂断了电话。
这通电话，将她最后一丝不甘给打破。
桑亦晓望着手中的手机，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其实儿子霍峻泽是在他们最相爱的时候怀上的。
他们没有查性别，而是怀着期待，不管男孩儿女孩儿都喜欢，因为孩子是他们爱的结晶。
可儿子出生没多久，霍凌川却态度大变。
后来她在网上看到有人说，很多男人只装到孕晚期。
她要感谢他吗？装到她生下了孩子。
落差太大，桑亦晓逼着自己很快恢复了身材，竭尽所能学那些狐媚手段想要跟他重归于好，却只换来他的嘲讽，和粗暴的泄欲。
那个将她小心呵护着、用心爱着的霍凌川，去爱周雪窈了。
是她太天真了，以为只要她永远虔诚地等着他，总有一天他会重新爱上她。
桑亦晓敛眸，遮住泛红的眼。
半晌，她拿出离婚协议，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放在了家里最显眼的地方。
桑亦晓走出霍家，手指轻颤，却不带犹豫地按下了发送键。
【霍凌川，我们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