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临洮府镇北侯府二公子明,言谨行慎,举止无过,可为人臣。”
“特下此诏,封燕明为镇北侯府世子。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年轻的庙堂来使宣读完这份特殊的册封诏书,目光落在面前跪着的人身上。
这位面容削瘦俊美,犹带病色的少年……这便是那踩了狗屎运的镇北侯府庶二公子燕明?
他思忖着,眼里有微微轻视讥讽的神色,道:“明世子,接旨吧。”
燕明低着头,双手高过头顶,接过圣旨,叩首道:“微臣接旨。”
他身后,镇北侯一家老小及仆从亦跪倒,伏首及地,齐答曰:“臣接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谢主隆恩。”
燕明等镇北侯夫妇起身,才跟着站起。他捧着圣旨,只觉得掌心似乎都在发烫,烫得他的双手都在微微发颤。
按朝律武官爵位不得世袭给残废。
常人只道这庶二公子还是那得了天大的气运,代替了坠马断足的嫡长子被朝廷册封为世子的孱弱废物,只有燕明自己憋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他压根不是那个懦弱多病的二公子。
侯府的庶二公子在父亲受伤、大哥中箭坠马断足的消息传回侯府的那一天,就被这惊变吓得一脚打滑跌进刚结了薄冰的荷花池中,当晚便不争气地又惊又病给吓死了!
他燕明,是人文专业出身、当了两年兵、在古代文史研究西北分区科室担任科长的现代人!
因为过劳死,穿越到了这个同名同姓的病弱公子身上。
这地方,全然不属于他所熟知的任何一个朝代……
当朝国号“宁”,当今天子是朝中第五代皇帝,继承了上两代先皇的决策,同屡次进犯的胡人死磕到底。
镇北侯,就是在这重武政策下,用军功堆起来的世袭武爵,拥西北燕云精兵六十万。
燕明垂下眼,穿过来十几天,他现在已经能坦然面对自己的新身份了。
当务之急,是要在这新环境下站稳脚跟……
使臣余光督见燕明沉思的模样,以为这废物庶子是吓傻了没换过劲来,不禁愈发轻蔑。
镇北侯重伤未愈,能否再持枪上阵还未可知,长子燕清残废,世子就是这样的货色?
看来镇北侯府的显赫也只能了结到这一代了,家门不幸!
他不禁自顾自地唏嘘感慨道:“镇北侯府的气运尽了!”
这话幸灾乐祸之意过于明显,镇北侯脸色一黑。
一旁的三小姐燕嘉月已愤然喝道:“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侯爵夫人连忙摁住燕嘉月,使臣代表着天子的威严,抵触天威可是杀头的大罪!
使臣却怀有别的心思。
皇帝派遣他此行,只有册封燕明为世子这一件要务,至于抚慰镇北侯、镇北侯长子的伤病这事,上头那位可压根就没提及……
使臣觉得自己也算是揣测到了皇帝的用意,面对镇北侯一家,也就愈发不恭敬起来。
“臣乃奉陛下之命前来!镇北侯府小姐此言,是要违抗圣命吗?!”
使臣这一声怒喝,站在门外的天朝来使们纷纷抽出兵器。
守立在门口的镇北侯府亲兵也不甘示弱,亮处长剑与天子使臣们对立,一时气氛剑拔弩张。
侯爵夫人连忙拉着女儿跪下告饶道:“天地同鉴!臣妇绝无半点不臣之心!臣妇的小女年幼失言,还望您不要当真啊!”
“哼,”庙堂使臣冷哼一声,“镇北侯,还不快让你的兵把剑收回去?对天子之臣动手,你这是要忤逆天子!”
镇北侯脸色沉郁,仿若怒面金刚。
就凭这三番两次的挑衅,就够他把对方的脑袋砍下来!
可这是天子派来的使臣……
镇北侯沉声道:“都把兵器收起来——”
“镇北侯,你为何不跪?手下敢对命官亮剑,莫非你是存了造反的心思!!”
“本侯可为陛下死身!天地可昭,绝无半点不臣之心!!”
镇北侯哪里受过这种羞辱,当场虎目圆瞪,怒发冲冠,牵得身上伤口崩开,当即闷哼一声!
侯爵夫人猛地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低声劝道:“官人!”
使臣仍不依不饶,谁让他是奉天子之命而来呢?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哪!
镇北侯冷着一张脸,死死地盯着使臣,使臣被他盯得有些发毛。
侯爵夫人拉拽着,镇北侯终于还是要跪下去……
“且慢!”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场面,几人不自觉都是一愣,朝声音的源头看去。
只见燕明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手上还捧着册封的诏令,一双星目平静地盯着天子来使。
“你一个废物世子……”使臣不屑地开口,他还以为是谁,吓了一跳,原来是这个体弱又懦弱的废物。
燕明淡淡道:“你今既为使臣,一言一行自然代表着陛下的旨意,对吧?”
使臣傲然道:“这是自然!”
燕明的语气微微加重。
他一字一顿铿锵有力道:“我镇北侯府,祖父及父亲两代人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先皇和陛下都对我们礼重有加……”
“你今日对我镇北侯府、我父镇北侯和我这个世子的侮辱,难道也是陛下的意思吗?!”
“这……”使臣怔了怔。回味过来这句话的意思,立刻就像喉咙里噎了东西一般,脸色涨成酱紫色!
他不敢置信地瞪着燕明,不敢想象自己竟然被这废物点心下了套!
不管陛下有没有怀疑敲打镇北侯府的心思,至少朝廷没有表明,倘若他说是,那可就是犯了离间君臣的大罪!
何况还是镇北侯这样的二品武爵……这是要夷三族的!
“自然……自然不是陛下的意思。”使臣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恨不能把眼前这弱不禁风的少年给生吞活剥了!
他恶狠狠地想:等回了朝廷,他一定要向陛下奏本,绝不让这废物有好果子吃!
“既然不是陛下的意思,那就是假传圣旨!”
“此乃折损天颜!离间君臣!乃大不敬,按律当斩!”
燕明猛地斥道。
他上前一步,顺势拔出使臣的佩剑,横在他的脖子上!
他手腕稍稍用力,宝剑在这位庙堂使臣的脖颈上片出鲜血。
这位方才还桀骜不驯的使臣此刻已抖如糠筛,六神无主,眼泪夺眶而出,脸色变得苍白如纸!
燕明大义凛然道:“我祖、我父,为天子死守社稷,陛下特赐我侯府尚方宝剑!你今竟敢假借陛下的威严,行祸于社稷的安危……”
“我便祭出尚方宝剑之能,先替陛下除去你这祸害!”
燕明作势便要削去他的项上人头!
“老二!不可!!”
“饶了我吧!!!”
使臣双腿一软,“噗通”一声,便跪倒在燕明面前,涕泪俱下,双臂抱着燕明的小腿不肯放手。
燕明不为所动,与使臣对视。
那眼神冰冷无比,仿若蕴着不见底的深渊!
使臣吓得一哆嗦,立刻改为双手撑地,不住地给燕明磕头:“是我错了!是我口出狂言!是我自大妄为!”
“请世子殿下饶恕我……我……罪臣不敢了!”
先帝、当今陛下确实给了镇北侯先斩后奏的权利,可他万万没想到燕明竟然真的敢将这权利用到实处!
“如若这样轻易地放过你,本朝律法岂不是一件摆设?!”
堂中动静闹得太大,屋外的天子来使和亲兵们都忍不住探头来看,这一眼便知道是谁落了下风。
天子来使们见头头跪在地上,好不狼狈、泣涕齐下,自知没理,面面相觑一番,也不由得悄悄收敛了兵器。
亲兵们则将脑袋高高昂起:好!对!世子殿下干得漂亮!挣的就是这口气!舒坦!
燕明察觉了门外的视线,偏头呵斥道:“看什么看!头缩回去!”
亲兵们赶紧将一个个伸长的脑袋缩回去。
那使臣还在求饶,燕明便面无表情地站了一会,等他抽抽着哭没了力气,横在他脖子上的宝剑也没移走。
使臣战战兢兢道:“世子……世子殿下……”
燕明垂眼,浓密纤长的睫毛挡住了他的神色,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
他淡淡道:“起来,把你的罪行一五一十地写下来,写了,我便不杀你。”
“侯府会派亲兵将它送到陛下手中。你亲自去向陛下解释你的所作所为。”
使臣的脑子已然混沌了,他立即手忙脚乱地在堂中书案上取了纸笔,将自己的所作所为一股脑往上写……
由于惊慌,甚至他都来不及细想如何行文,几乎是全按照燕明数落他的话照搬上去。
写完之后,他三步并两步,慌慌张张地跑来递给燕明。
燕明通篇看完,只觉得行文炼字惨不忍睹,让他这个科班生大为恼火,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他不等使臣反应过来,便叫来屋外的一位亲兵,将那自罪书递给他,吩咐道:“你带一小队人马,快马加鞭将这份自罪书送往帝京,就说是镇北侯府的要件,务必确保送到陛下手中。”
“这……”亲兵毕竟还是镇北侯的兵,他接过自罪书,犹疑地看向镇北侯。
后者沉默地颔首,亲兵立刻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燕明吩咐完了事情,下马威也给了,耐心便不那么充足。
他的脸色冷下来,询问使臣:“你还不走?”
使臣垂下头,身体还在颤抖,眼神里带着汹涌的不甘和恨意……等着吧,迟早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燕明!
燕明呵斥道:“亲兵呢?!还不快帮着使臣们将这罪人押解回京!”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