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彦霖跪倒在地上，额头上青筋狰狞，大掌使劲握着舒小蝶的小手，微微哆嗦着双唇，“舒小蝶，再坚持一会儿，医生马上就会过来，我们一家四口会好好在一起的。”
“别睡，乖，睁开眼睛。”
池彦霖呼吸间，全是舒小蝶身上的血腥味。
她肩膀背部血肉模糊，鲜血汩汩而出。
他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和紧张，微微发颤的薄唇贴到她微凉的小脸上，声音异常的沙哑，“舒小蝶，对不起……”
“跟着我你似乎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忘了你，但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就喜欢上了你。”
“我没有睡呀。”耳边突然响起女人沙哑的声音。
池彦霖立即抬起头，看向虚弱的抬起眼敛的女人，她眼神有些涣散，声音又细又弱，“可是被你喜欢，我觉得好累。”
回想遇到他之后，发生的点点滴滴。
记忆中，大部分成了悲伤与痛苦。
好像找不到多少甜蜜。
明明那么爱他，可是胸腔里最后只剩下了悲伤。
“我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会那么累，池彦霖，我真的累了……”
池彦霖失去血色的薄唇嚅了嚅，想说点什么，又听到细若蚊呐的说道，“我想睡了，你不要再叫我。”
“不可以！”池彦霖眼眶通红的看着体温在变凉，气息在变弱的女人，他不禁收紧抱着她的手臂，细看之下，他手指都在轻微的颤抖。
“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答应你，你想怎么惩罚，想怎么让我赎罪都可以！”
他知道，他，唐颖儿，以及他家人对她的伤害，有多大，有多深，她不原谅他是对的，不想理他也是对的——
以后他会竭尽全力弥补，只要她能够好好活下去。
“你想想欢欢，想想轩轩，你不想原谅我，但孩子呢？你也不顾他们了吗？”
舒小蝶沾着鲜红血渍的长长睫毛眨了眨，眼底流露出一股悲伤，“可是我好想睡——”
“不要睡，再等等，再等等舒小蝶。”
池彦霖漆黑幽沉的黑眸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湿雾，高大的身躯止不住颤抖，“不能睡，睡了就再也看不到欢欢和轩轩了。”
一旁吓傻了欢欢，看到浑身是血，气息微弱的舒小蝶，泪水不停地往眼眶外面滑落。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坏女人这个样子，他的心好疼，好疼。
脑海里又浮现出她不顾危险，车子爆炸时将他护到身下的一幕。
当时她的眼神那么坚定那么勇敢，一点也不害怕受伤，只为护他周全。
为什么？
妈咪不是说她很坏很坏吗？
她要抢走他的爹地，她要破坏他温馨的家庭，让他没有爹地。
妈咪说，她没有爹地她会死，他不能让妈咪死的啊！
可是他那么信任和喜欢的妈咪，为什么想让他死？
他那么讨厌和反感的坏女人，却不顾一切牺牲自己也要救他一命！
欢欢右腿受了伤，疼得厉害，但之前他都忍着没有哭，如果是别的小孩，早就哇哇大嚎了，但他怕自己一哭影响到坏女人情绪，一直强忍着。
是真的很痛啊，流了好多血。
可是再多血，也没有坏女人肩背上流得多。
欢欢的视线有些模糊了，他一点一点艰难的挪动身子，慢慢爬到坏女人身边。
欢欢爬过的地方，留下一小滩血渍。
他泪水模糊的看着奄奄一息的女人，泪水像断了线条的珍珠般打到她脸上。
“坏女人，你不许死，听到没有？”
池彦霖怀里眼皮沉重意识在缓缓抽离的女人，听到欢欢稚嫩抽噎的声音，她眼敛缓缓往上抬了抬。
似乎快要坠下悬崖时，又被人用力拉了一把。
她泛白的唇瓣微微颤抖，抬起小手，想要摸摸欢欢的脸，可是使不上任何力气。
“欢欢，对不起……”这些年，她没有尽过一点做妈咪的责任，他生病时，差点狠心到不去救他。
虽然她不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孩子，但她还是无比自责和愧疚。
“对不起啊欢欢。”舒小蝶眼角缓缓滑出泪水。
“我不要对不起，我不想让你死，你不要死——”欢欢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放声大哭起来。
池彦霖低下头，微凉的薄唇印在舒小蝶冰凉的脸颊上，他声音发颤的道，“舒小蝶，听到了吗？欢欢让你好好活着。”
舒小蝶听到了。
如果可以，她也想好好活着。
可是眼皮，好沉重。
她努力的想要睁大眼睛，再看看欢欢，可是视线慢慢模糊成一片。
最终一片漆黑。
欢欢。
还有她的轩轩。
妈咪舍不得你们。
池彦霖看到舒小蝶闭上眼睛，内心大震，他将脸埋在她脖颈里，声音嘶哑而悲怆，“舒小蝶，不要睡，不要睡！”
“你不是一直想听我说出那三个字吗？”
有冰凉的液体，落到了她脖颈里，他灵魂都在震颤，“是，我虽然没有了关于你的记忆，但是从你出现在池宅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你。”
“随着进一步的了解，你总能吸引我的眼球，看不到你，我会想。看到你高兴，我会笑，看到你伤心，我会难过。看到你跟别的男人说话，我会生气。”
“我想，我对你不止喜欢那么简单，我爱你。”
他埋在她脖颈间的嗓音，低而哑，却也坚定，“我爱你！很爱，很爱！”
“我爱你，舒小蝶！”
……
连着三遍至情至深的我爱你后，大脑像是突然掠过一抹什么，无数被印封的记忆像是洪水冲破闸口，汹涌朝他涌来。
过往那些甜蜜的，酸涩的，痛苦的，分离的，和好的……各种各样的画面，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
池彦霖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一滴泪水，落到了她紧闭着的眼敛上。
或许是痛到了极致，激发起他脑海里本能地一些意识。
这一刻，他居然想起了关于舒小蝶的一切回忆。
*
池宅。
宋惠芳亲自下厨，做好营养套餐，准备去医院看望欢欢。
池彦霖从楼上下来，朝宋惠芳手上的保温盒看了一眼。
“不准去。”他英俊硬朗的面容上并没有半点表情，眼眸幽黑而漠然。
宋惠芳听到池彦霖的话，微微愣住。
“我去看欢欢，不是去看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池彦霖修长墨黑的剑眉微皱，自从那天回来后，他整个人似乎比起过往更加冷漠没有人情味了，不管对着谁，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感。
他黑眸冰冷的注视着宋惠芳，薄唇间掠过一丝淡冷嘲讽，“你有什么资格去看那个女人生的孩子？”
“那是我孙子！”
“是啊，那是你孙子。”池彦霖单手插在裤兜里，西装裤笔挺熨帖得一丝不苟，英俊面上除了讥诮没有半点表情，“没有那个女人，你哪来的孙子？”
宋惠芳看着一点情面也不留给她的儿子，面色微微沉了下来，“为什么老太太可以去看，我不可以？”
“是啊。”池彦霖扯了扯唇角，眉眼未动，冰冷依旧，“因为只有老太太喜欢她。”
宋惠芳双唇抿了又抿，她就不信那个邪了，他不让她去看孙子，她就不能看了？
等池彦霖离开后，宋惠芳还是让司机送她去了医院。
欢欢住在VIP病房，宋惠芳跟护士打听到他的病房号后，踩着高跟鞋气势十足的过去。
病房门口，守着两个西装革履的彪形大汉将宋惠芳拦住了。
“你们做什么？我是里面孩子的奶奶，你们拦着我做什么？”宋惠芳面色不太好。
其中一个彪形大汉说道，“池总交待过，您没有探视权。”
“什么？”宋惠芳睁大眼睛，瞠目结舌好半响才反应过来，“我是他奶奶，怎么没有探视权了？”
“因为您对孩子母亲不好。”
听到彪形大汉的话，宋惠芳气得唇瓣发抖，“我对他母亲不好跟我看孩子有什么关系？你们让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宋惠芳试着闯进病房，彪形大汉往门口一挡，完全堵住了宋惠芳的去路。
“欢欢、欢欢，我是奶奶啊，我来看你了。”宋惠芳大喊。
舒小蝶还在重症监护室，欢欢除了右腿骨折，额头受伤，轻微脑震荡，没有生命危险，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
他正在病房里和放学过来的轩轩说话，经过一场生死后，他已经没有那么讨厌舒小蝶还有轩轩这个弟弟了。
听到外面宋惠芳的声音，欢欢想到爹地的交待，他没有理会。
“葛葛，我出去看看。”
欢欢拉住轩轩的手，“爹地交待，不要理不喜欢阿姨的人。”
“我知道呀，她看不到葛葛，她会很伤心，但她如果看到我，我也不理她，她会更加不好受。”
欢欢点了下轩轩挺挺的鼻子，“你好坏哟。”
“葛葛，你不讨厌轩轩了吗？”
欢欢噘了下小嘴儿，“好像还有一丢丢的讨厌。”
轩轩朝欢欢眨了眨黑亮的大眼睛，“为啥呀，轩轩这么可爱。”
“不想让你比我还可爱。”
“那我们一起可爱好不好？”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