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轻轻吹拂着林芊画的裙子,掀起一个浪花来,宛若盛开的白莲。
池彦霖拖着唯一的一箱行李从别墅里出来,在空旷的街道上,在隔着几十米的不远处,看到那个有着柔和表情,纤细清美的女子时,整个人的动作缓缓停下,顿在原地。
他脸色发白。
他也死都不会想到,在他要出国的这个时刻,她还会,来送行。
他拉着简单的行李,缓步走到她面前。
狭长深邃的眸子里腾起一层薄雾,池彦霖俊逸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凄美柔凉,哑声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出国?”
林芊画黑亮的发丝被风轻轻吹着,清澈的眸子散发着迷离的柔光,浅笑,轻声道:“那天走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你的管家帮你的订了这个时间的飞机。”
那天。
她浑身赤果地在薄被里颤抖,被那个男人抱在怀里,带走的那天。
池彦霖凝视着她的脸,想笑,眸子里的泪水却更重,他忍着,低低开口:“你是想送我一程吗?”
林芊画轻轻点头,目光愈发迷离动人,浅笑道:“我也有点事想要拜托你,天高路远,一些我做不到的事,麻烦你帮我做。”
“你说。”
林芊画顿了顿,清美的小脸垂下,看看自己的脚尖,风在她睫毛前乱飞着。
她沉吟半晌才开口道:“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出去找我爸爸的下落,如果可以请你帮我打听他的下落,若是查到他葬在哪里,麻烦你帮我去爸爸墓前看一看,早春扫墓,四月清明,快到了,不是吗?”
她一直铭记着故乡这样的习俗,记得还有这样的亲人和惦念。
池彦霖凝视着她,像是受了什么震动,深邃眸子里的眸光狠狠颤了一下。
他仔细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轮廓记住,狠狠烙印到心里去,看透她,看透她在想什么。
林芊画浅笑,接着轻轻朝他的车走了两步,接着回头看他:“你不走吗?”
池彦霖深深凝视她,目光凄凉如雾,淡淡笑着:“马上,马上就走。”
他的行李真的很少,少的仿佛几件衣服一个笔记本就可以填满,他很想带点特别的回忆离开,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车子在马路上平缓地行驶着,这一段很荒凉,车辆稀少风景开阔,林芊画宛若一尊女神像般轻轻靠在副驾驶座上看着外面的风景,什么都不说,那表情却淡然而柔和。
她美得好像一幅画。
池彦霖稳稳开着车,深邃的眸子里有滔天的巨浪起伏,薄唇抿着,像是酝酿着天大的秘密,天大的悲喜,他淡淡开口:“你从他那里出来之前,都去过那里?”
风从车窗外吹来,将她的发丝吹得凌乱,林芊画轻轻梳理了一下,看着窗外缓声答道:“我去冰冰那里看了看豆豆。”
清澈的眸子怔了怔,接着继续说道:“不过只是在门口听了听,没有进去。他们玩得很开心,我都听到了。其实也许从一开始豆豆就是活泼的,以前他从来都不肯那样开朗地笑……”
接着林芊画浅浅笑起来,甜美动人,“不过以后就好了,他现在有了亲生父亲的陪伴,以后就会一直这样到长大也是这样!”
“吱——!!”得一声尖锐的刹车声。
林芊画被安全带很很勒了一下,很疼却没有蹙眉,只是轻轻扶住了车门,顿了顿,这才抬眸看向池彦霖,不知道他为什么停车。
池彦霖的眸子里,猩红满溢,连带着泪水也满溢,微微发颤。
他的手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笑了一下,哑声道:“画画,你就要去死了是不是?”
“送我去机场以后,你就会找个地方了断你自己……”他笑出了眼泪,回眸看她:“你就是这么想的,是不是?”
她以为他听不出来,是么?
从多年前到现在,他见过无数个林芊画,开心的,难过的,无助的,绝望的。
可是没有任何一个她会像现在这样云淡风轻,飘渺得像一朵没有重量的云。
就好像她下一秒要消失,就会招呼也不打一声地在这个世界面前蒸发消失一样。
谁都握不住她了。
那一种绝望至深,痛心至深的感觉,此刻就充溢在池彦霖的胸腔里面,充得满满的,要炸了一样。
池彦霖笑着,一滴眼泪掉在方向盘上,心若刀割。
“你就那么爱他吗?”他颤抖着问出这个问题,字字清晰,也字字艰难,“就因为跟我有过一次,你就觉得自己脏了,再也不能爱他所以生无可恋,是吗?”
林芊画清澈的眸凝视着他,久久凝视着他,半晌才将那清冽的目光缓缓收回。
车窗外的风撩动着她的发丝,她小脸微微苍白,静静靠在座位上,任由发尾凌乱飞舞。
旁边的男人,却下了车。
林芊画听到了那声响动,池彦霖打开车门走下了车,站在车边凝视着那一条去机场的路,那么远又那么近。
他简直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有勇气把这一段路当做自己人生的最后一段路来走。
即便几年前她被容商渊抛弃在国外的时候都没有想过要死,回国后她误会缠身前路渺茫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要死,可是今天她居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画画,一个人绝望的底线到底是什么?
也许各不相同,是不是?
可你的底线,你生死的底线上,原来只清清楚楚地刻了那个男人的名字,如此而已。
池彦霖站在一条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路上,笑都笑得没了力气。
整个世界都安静得不像话。
半晌之后,林芊画感觉左侧的车门被打开了,风轻轻灌了进来,她轻轻抬头,看到了池彦霖挺拔的身姿。
她嫣红的唇张了张,还没有说话的时候池彦霖便轻轻跪了下来,单膝跪地,头埋着,手伸出去紧紧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
颤抖着,紧紧握住。
像是最绝望的一种姿势。
池彦霖的情绪已经从最初的震惊绝望,经历了大喜大悲的起伏,最终缓缓平定,俊脸微微苍白,却压低声音柔声说道:“画画,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