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掖庭令张贺府邸。
这天夜晚,为刘病已说媒的事情得到许广汉认可之后,张贺满心欢喜,借着月色开始写信,转眼间便在竹简上写下了密密麻麻的言语,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这时,门外下人敲门说道:“大人,大将军大司马长史丙大人来访,现在已到前厅。”
“哦?”
张贺笑了起来,说道:“少卿来了?转告丙大人,我去更衣,马上就到。”
“是!”
过了片刻,张贺更衣来到前厅,见到丙吉便笑着说道:“哈哈,少卿深夜前来,有何指教啊?”
丙吉本是鲁国人,早年因熟习研究律令,得以出任鲁国狱史,而后因功逐渐升迁后担任廷尉右监。
征和二年巫蛊之祸发生,孝武皇帝任命丙吉治理巫蛊案,并将官署设在郡邸狱。
当时的刘病已刚刚出生几个月,便受卫太子刘据之案牵连被关在狱中,生命垂危。丙吉同情卫太子及刘病已的无辜,于是挑选几名谨慎厚道的女囚徒,命令她们护养刘病已,并将刘病已转移到狱中相对宽敞干燥的地方,算是救下了刘病已的一条命。
同时丙吉认为受到巫蛊之祸牵连的罪犯之中,很多人都是无辜之人,于是处理案件故意拖延不决,连续多年不能结案,对此孝武皇帝几次催促也是无果。
到了后元二年,年迈的孝武皇帝病情沉重,这时宫内有望气之人进谗言,对孝武皇帝说长安狱中有天子气。
孝武皇帝闻讯当即大怒,便下旨派使者分别登记长安监狱中关押的犯人,不分轻重一律都杀掉,以绝后患。
很快内谒者令郭穰便奉旨执行,当即带着兵马,趁着夜色赶到郡邸狱,准备大举捕杀监狱内的犯人。
但闻讯赶回来的丙吉却当即抗旨,召集部下封锁了监狱大门,拒绝使者进入,并且当着双方人马的面高声说道:“皇曾孙在,平民百姓被无辜杀死都不可,何况皇上的亲曾孙?”
一时间双方人马陷入了僵持之中,就这样双方相持到天明,郭穰始终不能进去,于是回去报告孝武皇帝,并弹劾丙吉。此时孝武皇帝醒悟过来,认为此乃天意,于是大赦天下。
此后年幼的刘病已重病,几次几乎死去,丙吉多次嘱咐护养他的乳母好好用药治疗,照顾刘病已很有恩惠,可以说是刘病已的救命恩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丙吉与同样照顾刘病已的张贺关系很好,二人堪称至交好友。
丙吉笑着说道:“何谈指教?我也是毫无睡意,恰好有件喜事,想要与伯齐(张贺的字)说一说,所以便匆忙赶来了。”
张贺跪坐在丙吉身旁,与好友夜谈,笑着说道:“如此甚好!少卿快说,是什么喜事?也让我高兴高兴。”
丙吉故作沉吟了一下,而后才在张贺的催促中说道:“今日大将军大司马召见了我,言语之中对我很是赞赏,准备升迁我为光禄大夫、给事中!”
“这可是大好事啊!”
张贺双手加额为丙吉庆贺,丙吉也是心中欢喜,大笑起来。
在如今的朝廷之中,大将军大司马霍光权倾天下,能够得到霍光的赏识,那就意味着日后必将平步青云,在朝中也有了坚实的靠山。
张贺笑着说道:“足可见,大将军大司马是何等重视少卿,日后少卿必会有一番成就!”
丙吉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成就与否都是小事,今日说与伯齐也不过是分享一番罢了。”
“这怎能是小事?”张贺说道:“此事足以说明,大将军大司马将要重用少卿,日后在朝中,少卿定然可以大展抱负了!”
“哈哈!那就借伯齐吉言了!”
其实丙吉心中也是非常兴奋,今日大将军大司马召见自己的时候,几乎可以用亢奋来形容自己的状态了,直到此时还久久不能平复,否则也不会在深夜时分找到张贺诉说心事了。
丙吉与张贺畅快谈论了一阵,对眼下朝政局面说了许多,不知不觉之间便说到了天子的病情上。
“如今天子病重,大将军大司马也是心烦不已,万一天子……,不知继位者何人啊?”
丙吉也是叹息一声,说道:“汉室不幸啊!天子年纪尚轻,又无子嗣,一旦……,哎!朝中必将掀起动荡!”
张贺说道:“动荡倒是不至于,毕竟有大将军大司马坐镇,只是这人选,却不好定夺啊!”
丙吉也是点头赞同,忽然丙吉想起了什么,刚要开口说话,却见张贺正看着自己,摆手示意不要说出来。
“少卿心中知道便好,不要说!”
丙吉脸色不善的点了点头。
张贺低声说道:“不管那个位置有没有可能,在尘埃落定之前,咱们都不要将次卿与那个位置联系上,否则就是给次卿惹祸了!”
“是我孟浪了!”
虽然二人是在张贺自家的前厅内相会,但霍家的势力太过强大,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家中没有霍家的暗桩。
平日里张贺与丙吉聚会一番可能不会引起霍家的注意,可一旦牵扯到皇位问题,难保二人所言话语不会传出去!
张贺与丙吉此时有些心虚的聊了一些没什么意义的闲话,显然也意识到刚才的话语有些过界了。
说了一阵,丙吉忽然向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道:“我前几日与伯齐说过,天子即将大赦天下,伯齐可还记得?”
“自然是记得的!”
丙吉低声说道:“我今日听闻大将军大司马的意思,大赦天下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指日可待!”
听到这里,张贺面露喜色,也是压低声音说道:“那就是说,次卿很快就能够回长安了?”
“正是!”
“太好了!次卿这些年寄养在史家,也是吃了不少的苦,如今可以免受巫蛊之祸的牵连,能够平安回到长安城,咱们也能够安心了!”
丙吉长叹一声,说道:“是啊,这孩子,命苦啊!”
接着,丙吉继续说道:“我这段时间还算是清闲,所以准备这几日去一趟杜县史家,将这个消息亲口告诉次卿。想来天子的圣旨这几日就要颁布天下了,到时候我便将次卿直接接回长安,伯齐以为可好?”
张贺大笑着说道:“如此最好!少卿尽管去,我在长安城内为次卿准备一处宅院落脚!”
“哈哈!伯齐记得,这宅院不要太奢华,足够次卿居住便好!”
说完,丙吉与张贺都是开怀大笑起来。
两日之后,丙吉便轻车简从离开长安城,赶往了杜县史家。
临行前,丙吉还特意去了一趟张贺府邸,将自己的行程告知张贺。而后,张贺便开始在长安城内寻访合适的宅院。
对于此番要购买的宅院,张贺也是几经勘察,既不能太过招摇,以免惹人注意,又不可太过寒酸,委屈了刘病已。
经过这么多年的照料,对于张贺来说,刘病已就好像是自己的孩子一般,已经有了牵挂。如今刘病已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到长安城居住,张贺自然是不愿意再让其受苦。
于是一连三天时间,张贺几经寻找,在长安城内的宣明里、建阳里、昌阴里、尚冠里、修城里、黄棘里、北焕里、南平里等处寻访了不下十处宅院,几乎将长安城内各处都跑了个遍,但所看宅院都不尽如人意。
几经辗转之下,张贺终于在几位同僚那里打听到一处宅院,该处宅院地处尚冠里,于是兴冲冲的赶了过去。
尚冠里位于未央宫与长乐宫之间,北邻京兆尹,南有霍光府第,所以刘病已在此居住的话,在安全上不成问题,距离张贺府邸也不算太远,方便张贺照顾。
而且,尚冠里还是宗室成员朝会后的休憩之处,在张贺看来,在这里居住也有利于刘病已与宗室子弟交往,不至于日后孤僻隐居。
当张贺来到这处宅院之后,只见整个宅院有六、七间屋子,虽然不算很奢华,但一草一木都很精致,房屋也修葺得很完好,是一处不错的居所。
张贺在卖家的引领下四处看了看,这几日找了许多宅院,都没有眼前这处宅院称心,于是当即定下了宅院,花了五十缗买了下来。
卖家收到钱兴高采烈,对着张贺连连道谢,并且随口说道:“大人一看就是富贵之人,买下我这处宅院可是自用?”
张贺眉头微皱,沉声说道:“这就不用你劳心了,收了钱便好!”
卖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赔了不是,见到张贺身后随行的几名门客都瞪着自己,顿时脖子一缩,客气了几句便带着钱财走掉了。
张贺又四下看了看宅院,而后便对身后的门客吩咐道:“去东市、西市上采买一些日用器具,一天之内买齐。此外再调几个侍女过来,将宅院打扫干净。”
“是!”
就在张贺紧锣密鼓为刘病已张罗宅院的时候,丙吉的车马已经赶到杜县,停在了史家府邸的大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