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员抬了抬快要滑落到鼻头的眼镜,微微笑道:“究竟是噩梦还是美梦,取决于诸位玩家们。”
温喻辞:“……”他想骂爹,但文明社会文明人,不说脏话,有辱斯文形象。
接待员垂眸望了眼手腕外侧的表盘,说:“距离十二点,还剩四十分钟,诸位玩家早些休息,钥匙已经交给你们,该说的特别事项我都已经交代清楚了,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我先告辞了。人到中年少熬夜,伤身哪!”
他挥了挥手:“诸位再见。”
余下四人面面相觑,女孩留下一句“今夜注定不会风平浪静”便迈着悠闲的步伐离开。
男人解决洗漱和生理问题都在公共淋浴间里,相比之下,她的情况要好点,所面临的危险更少。但她是所有人之中唯一的女生,处于弱势地位,如果真的有人想趁今晚提前淘汰掉明天的对手,首当其冲的人选就是她。
温喻辞环顾四周一眼,见没人能跟他搭话,之前碰过一鼻子灰,便识趣的拧开钥匙进房间里待着,不再瞎凑在楚昀那俩人跟前。
楚昀握住门把手,看着头也不回进去的荆迟,挑了挑眉,一语双关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荆迟瞧了眼几乎称得上“寒酸”二字的房间,反问他:“你觉得有茶能请你喝?”
楚昀半边身子倚靠在门框上,朝他轻佻地吹了声口哨:“我对喝茶不敢兴趣,对你就不一样了。”
“可惜了,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是休息。”说完,荆迟推了他一下,重重掩上房门。
楚昀笑了笑,没半点自讨没趣的觉悟,伸了个懒腰,回房拿睡衣。
黑白条纹睡衣,样式简单,很符合他的口味。气味干净,是崭新的衣服。
房间里放着一张单人床,旁边有个小柜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楚昀的房间就在荆迟左边,他耳贴墙敲了敲,偷听那边的动静。出乎预料的,看着薄薄一层墙壁,隔音效果却不错,没听见一丁点声音。
他到公共淋浴间时,只看见温喻辞的身影。俩人隔着一扇帘子,边洗澡边聊天。说是闲聊,其实话里都有深层次的含义,彼此都心知肚明。
为方便省事,洗澡用的是香皂。楚昀擦拭着身体,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你恨你爸妈吗?”
“恨啊,”温喻辞语调没任何起伏,“可是恨又能怎么样呢?拿把刀趁他们熟睡然后通通杀了吗?身处法治社会,这样做是会被抓去坐牢的。我不蠢,比起直接杀人显然有能更完美脱身的方法。”
楚昀:“譬如?”
温喻辞没被他带偏:“说说而已,我胆小。更何况父母和孩子之间,哪里有隔夜仇?”
楚昀冷笑一声,换位思考一番后,沉声说:“如果我是你,他们恐怕活不到现在。”
温喻辞拧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响彻在耳边。他仰头硬迎着水流的方向,被激得眼睛都睁不开。水很烫,淋在脸上有种微微刺痒的感觉,但很舒服。
他沉默良久,才开口说话:“杀人,你不怕吗?”
楚昀手一伸,越过帘子关掉旁边的水流开关,抹了把被溅上的水珠,和温喻辞直接四目相对:“如果确定世上没人能给你公平,那你就自己创造公平,这有错吗?”
温喻辞陷入怔愣,他眨了眨眼,睫毛簌簌抖落一连串水珠,顺着他的两颊滑落,仿佛刚失恋痛苦过一场的人。
半晌,他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转过头去,轻轻“嗯”了一声,重复了一遍楚昀刚才的话,又像在自言自语:“是的,如果没人能给你公平,你就自己创造公平。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人活这一世,总不能委屈地渡过。”
他后面几句话音很小,宛如蚊子讷讷声,楚昀没能听见。
温喻辞拽过干毛巾,胡乱擦了擦身体,一股脑儿套上衣服:“我洗好了,先回房间。我们……晚些时候再见。”
楚昀:“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和你明早再见。温喻辞,你是个挺不错的孩子,很对我的口味。有些错事,现在放弃还为时不晚。”
温喻辞脚步一顿,停了几秒后,才快步离开淋浴间。
晚了,命运早就将一切都安排好了,从他出生的那一刻,就再也回不了头。
之前走过的路都太艰辛了,他不能,也不想再回头细看。
从右往左走,会经过荆迟的房间,楚昀敲了敲门,撞进一脸不耐烦的荆迟眼里,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温喻辞和我都洗完了,他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现在淋浴间里。趁离十二点还有一段时间,去洗漱吧,我知道你早就忍得难受。我问过工作人员,每个人用的香皂和毛巾都是新的,连包装都没拆封,就摆在台子上。我跟你一起去,在外面帮你守着,有人来的话就把他拦住。”
荆迟动作很快,拿上衣服和楚昀离开。
楚昀守门守得无聊,唱起了一首年代很久远的情歌,歌词委婉中透着一分恰到好处的暧昧。
荆迟皱了皱眉,闭上眼睛,觉得魔音扰人,很想让外面放声高歌的男人闭嘴,但……算了,功过相抵,宰相肚里能撑船,他不跟这个神经病男人计较。
里面哗啦啦的水声如瀑布般,久久没停歇。
“谁在那里?!滚出来!”
楚昀蓦然一声厉喝。
荆迟忽然睁眼,皱了皱眉,动作迅速地关掉水龙头,拽过一旁架子上搭着的毛巾缠在腰间,径直往外走,顺道问了句:“发生什么事?”
楚昀脸色很难看,头顶上密布的阴云却在看见荆迟的那一刻瞬间消散,他摇了摇头,解释刚才看见的画面:“有道黑影一闪而过,给我的预感不太好。”
说完,他视线顺着荆迟的额角缓缓往下移,未擦干的水珠沿着腹肌线一滴滴滑落,摔进一道深黑的沟壑里,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楚昀明目张胆地打量几眼,忽视掉荆迟那张越来越黑的脸,忍住上手的冲动,挑眉调戏道:“我男朋友的身材,啧啧,真是令人想入非非……荆教授,你私底下背着我偷偷练过吧?我建议你先进去把衣服穿好,不然今晚你的房间很可能会多留宿一个人。”
破天荒的,荆迟难得主动挑衅他:“有本事就来。”可能是近墨者黑。
楚昀扬眉一笑,凑近他耳语道:“我有没有本事,你难道不知道?”
荆迟睨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开口:“怂……”说完,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松了松腰间缠着的毛巾,才往里走。
楚昀舔了舔嘴唇,盯着他的背影,心说:荆迟这人……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荆迟擦着湿透的头发,问他:“为什么没打算追过去看看?”
“没那个兴趣,”楚昀笑着说,“万一是调虎离山计呢?把我支开,然后趁机解决掉你?这个时候放任你单独洗澡,我可不放心。要么那个人直接出现,和我们正面刚上。要么就自己灰溜溜离开,白费力气。就看这人怎么选,反正我留在原地守着就是最合适的做法,以不变应万变。”
没走多久就到了各自的房门口,楚昀颇有些念念不舍,但碍于不远的暗处就有工作人员守着,他不好光明正大的对荆迟动手动脚,只能默默忍着,心里直痒痒。
“叮嘱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心里清楚,好好休息,别担心我,我不会出事。”
荆迟进了房间,说道:“我也一样,不用担心。”
两人睡觉时都能保留一分警惕,若真要论软肋,那就是彼此了。所以比起说什么“小心谨慎”、“别睡太死太沉”、“有危险找我”的话,向对方明确表示会顾好各自的安危,才是分别前应该说的。
楚昀一脸念念不舍,神情还在回味淋浴间里看见的风光:“荆教授,晚安。”
时钟敲响,指向十二点。
准时熄灯。
环境很安静,门外没有任何动静,连巡逻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温喻辞怀着一颗紧张的心,不安地躺在床上,眼睛瞪得偌大。和他同样状态的人,是最右间的那个女孩。她双手紧紧抓着被子,竖起耳朵留神听着,唯恐错过一丁点可疑的声音。
就这样度过了半小时,劳累之后的困倦感逐渐袭上来。
……
又过了一个小时,已经一点半了,一切仍是风平浪静。
温喻辞和女孩都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熟睡,神经渐渐松缓。
荆迟很少有深度睡眠的时候,极易被细微的动静惊醒。加上他脑子里想着事儿,别人都是费尽心思保持清醒,他却是想努力睡着,却翻来覆去怎么都无法实现这个小目标。
“咯吱、咯吱——”
窗棂响起被风吹动的摇晃,其中还掺杂着别的声音。
黑暗中,荆迟蓦然睁眼,目光锁定在某一处地方——那是细铁丝撬锁的动静,窸窸窣窣的,很轻,很难察觉到。
“喀嚓”一声,与此同时,他在门被撬开的一瞬间闭上了眼,假装自己睡着了,什么都没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