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江杉杉十二岁了。
这是她到傅家的第三年。
某天,霍念秋叫她下楼吃晚饭,她推辞不去。
保姆端了饭菜给她,怎么端上来,就怎么端下去。
傅星沉和家人吃完晚饭,上楼来看她。
她躺在床上,身上盖了一层薄被,将入七月,天气炎热,房间却没开空调。
傅星沉坐到床边,问她:“为什么不吃饭?”
江杉杉肩头一颤一颤,手背从眼睛上拿开,露出一双哭得红通通的眸子。
默了一会儿,傅星沉问:“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江杉杉瘪着嘴巴,哭相十分难看:“星沉,我怀孕了,孩子是你的。呜呜呜,可是孩子流产了。”
傅星沉:“……”
江杉杉三分悲痛,七分恐惧:“呜呜呜,对不起……”
傅星沉经历了一番被滚滚天雷劈过的心情,不动声色:“你……怎么确定是我的孩子?”
“我观察过,二叔和吕姐姐,还有姑姑姑父他们,都是睡在一张床上,不久之后,就有了孩子。我想来想去,我们天天睡在一张床上,孩子的爸爸只能是你。对不起,星沉,我没保护好它。”
傅星沉握住她的手,少年清冷的嗓音此刻带了点暖意,乍一听,会产生柔情的错觉:“没关系,以后我们还会有的。那我们给这个孩子起个名字吧。”
江杉杉想动,但被子下面都是血,动一动,就会有更多的血流出来。
她克制着没动弹,眼泪决堤。
她还这么小,就有了孩子,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哪,来不及太过伤心,就被恐惧淹没。
她才十二岁,瘦弱的肩膀怎么能承载起一个小生命的逝世?
而傅星沉的温柔体贴和谅解安慰,让她如找到了归宿,找到了漂泊的港湾,顿时有了与他同病相怜的心情。
他们都失去了孩子,他们的心情是一样伤心的。
此时,伤心盖过了恐惧。
她越哭越大声:“我想不到,我只想哭,你起。”
傅星沉轻声说:“我出生在桃之夭夭的春天,你出生在白露为霜的秋天,我们的小孩就叫傅春秋。”
他才骗她背了整套《诗经》,江杉杉觉得“傅春秋”这个名字很亲切。
她点了点头:“星沉,你起得真好。”
她挣脱了手,放在肚子上,眼底泪如泉涌,更伤心了。
傅星沉以拳抵唇,咳嗽一声:“杉杉,你刚流产,需要补补。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
江杉杉点头,为自己失去的小孩哀悼。
傅星沉的脚步比平常轻快了点,他在门口叫来保姆,吩咐了几声,然后回到她的床边。
江杉杉一把抓住他的手。
他微愣。
江杉杉把他的手放在小腹上,抬起泪盈盈的眼睛:“星沉,它走了,你是爸爸,你跟它打个招呼。”
傅星沉:“……”
“星沉?”
“嗯,我在心里跟它打招呼了。”
保姆很快送了一袋东西进来,眼神诡异地看了傅星沉几眼,傅星沉面无表情回视过去,保姆心中一凛,想起被小少爷无情开除的人,讪讪的,连忙跑了。
傅星沉扶江杉杉起床。
床单上一大滩红色的血迹,十分刺目。
再看江杉杉的脸,只有伤心和惊惧,没有一丝尴尬难堪。
他扶她去了卫生间,把那个袋子递给她。
“你用的。”
“什么东西?”江杉杉好奇打开,愣愣地说,“卫生巾?你从哪儿弄来的?你一个男生为什么知道卫生巾?”
她班上有女孩子用这个,课间上厕所见识过。
傅星沉拒绝回答:“不用我教你用吧?”
江杉杉奇怪:“可是卫生巾不是给生理期的女孩子用的么?我是流产啊!”
傅星沉面无表情:“流产也用这个,我听他们说的。”
他们,指那些七嘴八舌,把傅家的热闹升华到更高一个层次的保姆、园丁、清洁工人们。
江杉杉递给他一个“我懂”的眼神,关门前小声乞求:“别跟人说我怀孕流产了,他们会笑话死我的。你就说我来生理期了。好不好?”
傅星沉:“……”我为什么要跟别人说这些?
江杉杉整理好出来,身体清爽了,精神仍旧萎靡不振,小腹微微坠痛。
傅星沉端给她一碗红糖姜水:“来,喝药。治小产的。”
江杉杉爱惜身体,端过来,一滴不剩喝完,味道怪怪的。
她不懂生理期,但对流产的认识很多,哽咽着声调,小声跟他分析:“肚子不是特别疼,孩子应该比较小,可能才一个月吧。我感觉我可以不用去医院。星沉,我得坐个月子,你守着我,每天给我端些吃的就行,别让人看出来了,笑话我们。知道么?”
傅星沉:“……知道。”
江杉杉坐了两个星期的月子,每天傅星沉把饭端上来给她吃,一天一碗红糖姜水治病。
效果很好,她感觉身体完全没问题了,却还是小心休养着。
霍念秋专门来看望她,试探她的额温,面露担忧:“杉杉啊,放暑假了,怎么也不出去玩玩啊。阿姨叫人陪你滑冰。”
江杉杉哪敢出去,傅二婶说过,月子坐不好,将来生不出孩子。
她忍着委屈的眼泪摆手:“霍阿姨,我就想躺躺,我犯夏困。”
霍念秋于是在卧房装了一个超大的液晶电视机,给她解闷。
坐满月子,傅星沉拎一盒蛋糕,带江杉杉到后山。
他指着一个木头雕刻的墓碑:“杉杉,这是我们孩子的墓,傅春秋的墓。今天它满月,我们来吃个蛋糕庆祝下吧。”
江杉杉觉得他用词不妥当,哪里不妥当却又说不出来。
她好容易从流产的阴霾中走出来,又被他三两句话弄得心情低落。
头一次,她觉得蛋糕的味道有点苦,一口一口,她把整个蛋糕吃完了。
傅星沉牵着哭得稀里哗啦的江杉杉下山。
当晚,江杉杉不愿意跟他睡了:“要是再怀孕了怎么办?我还这么小,我还要上学。”
傅星沉没说什么。
江杉杉抱着枕头住进客房。
半夜,江杉杉起来上厕所,摸到身侧有人,习以为常。
第二天才意识到,傅星沉居然跟到了她的客房!
她赶他走,傅星沉迷迷糊糊瞪了她一眼,翻个身继续睡。
这一晚,半夜他又来了。
江杉杉坚决把人摇醒,豁出去了,被炒鱿鱼也罢,反正她不能这么小就怀孕!
傅星沉冷声说:“江杉杉,别惹怒我!我重复一遍,你不会怀孕!”
“你骗人!”
“我要让你怀孕,我就是小狗,行了吧?可以睡了么?”
傅小少爷说一不二,江杉杉信了他。
事情转折发生在一个星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