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是笙笙的宫殿,红衣女子孤寂的坐在浴池旁,赤足踢着浴池之中的水,几片绯红的花瓣会被她踢动,荡漾在清澈的水上,夺目,而又鲜艳。
她嘴里哼着笙笙本人从未听过的调子,诡异却又凄凉。
“不行,他们攻进来了,你莫要再抵抗了,快些同我走吧,只要你还活着,势必——”
他话还没说完,整座宫殿轰然动荡起来,蒋术的脸上染了血,恶狠狠的回头瞧了一眼外头,又急匆匆的返身,不忘丢下一句:“我去拦住他们,你快些走!一定要走!”
笙笙又哼了几句那调子,这才施施然起身朝着外头走去。
虽然蒋术叮嘱了不让她出去,但是笙笙总觉得她一定要出去才好。
笙笙一直不喜欢辞楚教,总觉得这个地方虽然宽大而又华丽,却总是冷冰冰的,少了几分人情味,是以她吩咐人在四周挂上了灯笼,又在广场上迁了一棵巨大的参天古树。
上面挂满了写满心愿的信笺跟绯红的红绸缎。
笙笙无聊的时候挑了几个离她最近的瞧过上面的愿望。
“希望辞楚教能够一统江湖,将那劳什子九大门派通通打趴!”
——这是有远大抱负的。
“希望教中能够多招几个厨子,天天吃同样的味道早该腻了,星霞岛的桂花酿好喝。”
——这是个吃货写的。
“希望今年能够讨个正派媳妇,我也想跟媳妇的情爱被人写成戏折子。”
——这是个脑壳有包的。
“希望教主不要再穿红色了,大半夜的怪渗人的。”
——这是……笙笙看了想打人的。
一一将教中的愿望都瞅了一眼后,笙笙觉得大家的愿望真是平凡而又接地气,除了那几个志向远大的,笙笙觉得他们大约只有在梦中才能完成这个愿望了,真可惜。
而如今那棵参天古木上的信笺掉在了偌大的广场上,或被人踩在脚下,或被砍成几片。
而那棵古树如今正燃烧着熊熊大火,连同树上的那些简单而又平凡的愿望也一同烧毁。
笙笙望着在广场上正发上的厮杀,望见她的教众们奋力反抗却仍旧被人杀死,固执的握着剑倒在了地上,将那些被烧黑的信笺都给藏在了身下,而那些杀了他们的人——
那些人根本就不会注意到死去的弟子,他们只是斩杀完一个便又匆匆选中下一个。
再然后面无表情的踩过他们的尸体,就像是踩过那些红笺一样。
笙笙望见参天古树下躺着一个她熟悉的红衣女子,正闭着眼睛靠在树下,那双总是温柔的打理着她长发的手抱着一堆染了血的红绸缎,而如今却僵硬的掰也掰不动;那个总是骂骂咧咧的贾叔躺在了不远处的伙房门口,手上还沾着揉过面粉未曾洗干净的白色面粉。
笙笙站在原地,望着几乎被染红了的辞楚教,心中焦急无比。
然她一步都动不了,只能绝望的望着拼死反抗的齐仄被扑上来的正道弟子给淹没。
空中响起了一道剑刃被折断的声音,伴随刀剑的碰撞声,一把长剑被折断,断裂的剑刃朝着笙笙飞了过来,她睁大眼睛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剑刃,却失去了躲避的本能跟反应。
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它越来越近。
然后瞧着那断刃擦过她的脸颊,削断了她的几根碎发。
笙笙下意识的低下头,伸手接住自己的断发。
她的头发一向十分细软,但是落在她雪白的肌肤之中却格外乌黑。
笙笙总觉得嗓子里头被堵着什么东西,叫嚣着要冲出来一般。
她闭上眼睛,无力的垂落了自己的手掌,任由那缕青丝飞落在泥地之中。
而后被风吹了起来,慢悠悠的晃落在一滩血迹上,沾上了血迹,再也飞不起来。
然后笙笙猛然睁开了眼睛——
一把锋利的宝剑朝着她的方向飞了过来,精准而狠毒的扎进了笙笙的胸膛。被刺穿的痛楚几乎让笙笙在瞬间就泛出了泪珠,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子,只能无力的向后跌了下去。
胸膛传来的痛楚如此真切而又难受,笙笙睁大眼睛。
她倒下去的瞬间,望见了不远处站在战火之中一身飒爽的沈清秋。
向来柔弱模样的姑娘挽起了长发,褪去了珠钗,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衫,站在战火之中,像是花朵一般绚丽而又美好,只是她脸上没有笑意,唯有深深刻入眼底的冷漠无情。
脊背撞上了冰冷的地板,穿透身子的长剑因为她的动作而往后被顶上了几分。
撕裂感越发的清晰,笙笙却连呼痛的权利都没有。
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像是一个死人一般,一边感受着胸膛上越发汹涌的痛楚,一边眼睁睁的看着沈清秋走到了她身边,伸手毫不犹豫的将剑拔了出来,任由血迹撒在她的脸上。
沈清秋精致的眉眼染了血迹,显得越发的有味道。
然她微睐双眸,垂着眼睛看着笙笙,低声道:“我早就想要你死了,你为什么还不死?”
“我从来都不喜欢你,我恨你,我也恨齐仄他们。”
“所有人都向着你,就是因为你是教主的女儿罢了,但是我不一样。”
“如今没有了你的娘亲,便没有人再护着你了,你看,你什么也不是。”
沈清秋的声音极其冷淡而低沉,在一众厮杀跟刀剑碰撞的声响之中像是完全没有说话一般,除了离她最近的笙笙以外,并没有人听见沈清秋的说话声。
沈清秋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微微侧身看向了广场之中仍旧在打的众人。
她的脚踩在了笙笙的肚子上,声音洪亮:“魔教教主楚笙已死,尔等还不速速伏诛!”
她手中的长剑亮在一旁,剑刃上沾着属于笙笙的血,尚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笙笙感觉自己的身子逐渐地变凉,感觉自己的意识也逐渐的模糊。
“降者不杀。”
连同谁的声音也越发的冷漠而又遥远。
“我把他们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保护他们。”
“错都是我做的,可是齐仄他们对我都很是要好,但是我真的……太累了。”
又是谁的声音,夹杂着哭泣,也离笙笙越来越远。
…………
…………
“无耻之尤,简直可笑。”
冰冷而又熟悉的剑刃落在自己鼻尖时,笙笙尚且还未曾反应过来。她的意识昏昏沉沉的,感受着胸口的凉意却是下意识的伸手摁住胸口的衣裳,无辜的抬起眼眸望向执剑的人。
她一只手摁着胸前的衣裳,另一只手却还攥着一个人的衣角。
笙笙眨了眨眼睛,似乎不太明白眼下的状况,不由得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长剑猛然落了下来,笙笙手中握着的那角衣衫便在瞬间被割破,素白的衣衫重新垂落至青年的脚旁边,只留下笙笙手中还握着一截衣袍的碎片,瞧着格外无辜。
“不能如何?”青年的声音冰冷的不像话。
“楚教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紧握长剑,精致的眉眼上浮出几丝讥讽,“你既不愿辞楚教遭受灭顶之灾,又如何敢如此算计江某?事已至此,难道你还以为有回转余地。”
原本置于半空的长剑被青年在瞬间抬了起来,锋利的剑锋直直的指着笙笙的脸颊。
白衫青年凝视着笙笙,冰冷的神情没有半寸裂缝。
那把剑随后被青年懒洋洋的抬了起来,却在瞬间精准的割破了笙笙的一角长发。
青丝从半空慢悠悠的落在了素白的被褥上,格外明显。
笙笙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给吓了一大跳,不由得瞪大眼睛看向那青丝,心里头却想着怎么谁都喜欢割她头发,难道她的头发就那么的好割?还是有什么不成文的规矩?
笙笙脑中胡思乱想着,视线忽然凝固了。
不远处的红烛半燃,映出床榻上两个人的影子。
她坐在柔软的床榻之中,低下头看向了素白的被褥上那一滩血迹。
“江某平生最恨被人威胁。”
削断她头发的青年宫语气平静,却又藏着几分冷意:“楚教主,莫要当江某是三岁小孩,你我之间什么都没发生,楚教主难道以为你割破了手指,区区把戏便能哄骗江某了么?”
笙笙又是怔了一下,下意识的抬起手,果然在右手食指指腹上瞧见了未曾愈合的伤口。
“即便与你有了肌肤之亲,江某也不会娶楚教主的。”
青年嗤笑一声,语气不急不慢的。
长剑依旧置于楚笙面颊前一指距离。
青年微微垂着眼眸,面色冷寒,双眸乌沉沉的,漆黑的没有半点光亮。
他的丹田并无半点内力,但是那股浓烈的杀意却在此刻席卷整座冰冷的宫殿。
“但教主最好有本事困江某一辈子,否则今日之仇,势必讨还。”青年伸手甩开手中长剑,却是不在看地上的笙笙一眼,转身朝着远处而去,用力将宫殿大门“啪”的一声甩落。
笙笙拥着被子不住颤抖,只觉得方才那冷冽的杀意仿佛在瞬间就能将她撕裂一般。
笙笙坐立不安,总觉得做错了什么事情。
——她难以控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