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被人撕成了碎片,不少碎片上面还染了泥渍以及血迹。
江照衣拂开手中书信碎片,虽然见大部分都因为脏污而看不清楚字迹,但是却能从残留的书信之中窥见其中的字迹,的确是出自于江海手中,不是作假。
短短几个字只能窥见“照衣”“忧心”“万望”“娘”……等些许字迹。
碎片凌乱不堪,又只余下短短几张,除却被脏污痕迹所污染的以外,剩下的几张碎片完全不能拼凑出一句整齐的话语,更何况拼凑出一页完整的书信呢。
江照衣稍加沉默,视线缓缓落在了沈清秋身上,依稀透着几分冷冽之色。
“劳烦沈姑娘将事情的原原本本都同江某说清楚。”
沈清秋虚弱的看着他,下意识的往后头的窗户看了一眼,像是唯恐被人发现了一般,正要开口同他解释,冷不丁伸手捂住自己的唇角,猛然吐出一大口血来。
殷红的血迹中掺杂着黑色的血线,瞧着便似是中毒的迹象。
江照衣顿了顿,低声道:“江某得罪了,沈姑娘。”
他将沈清秋打横抱了起来,放置一旁的软塌上,又取了纱布以及干净的帕子水盆过来,仔细的帮沈清秋洗去脸上的脏污,见她白净的脸颊上诸多大小不一的伤痕,然沈清秋只是一声不吭的任由他洗净伤口,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害怕之色。
“虽然江少侠你并不愿意、不愿意接受清秋的帮助,清秋明白,因为我是魔教中人,同教主瞧着关系甚好,你心中多多少少有些顾虑,但是你不该如此被她折磨欺辱。”
“你何等光风霁月,是清秋一意孤行,擅自去同江庄主联信了。”
“咳咳……江、江少侠……你一定要、要看清楚她的真面目。”
沈清秋虚弱的靠在榻上,看着江照衣神情冰冷的模样,低声同他道:“你瞧着教主待我甚好,可实际上她对旁人从来都是没有真心的,她只不过是将我当成玩具一般罢了。”
“就像是她看上了江少侠你,便将你无端端的掳到了辞楚教,想要获取你的真心。”
“待江少侠你对她付出真心之后,她便会视如草芥,她只不过想将你当成一只金丝雀来养罢了,如今你尚且不愿意归附她,她便会想出诸多法子来讨要你的真心。”
“她这几日对你示弱,说要放你走,都是算计的一环罢了。”
手指因为长时间用力微微被裹出了痕迹,沈清秋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双手,苦笑道:“但是她不可能将你真的放回去的,所以她就对落英山庄,对你的家人……出手了。”
“落英山庄在江湖之中有一定的地位,若是正面攻打自然不可取胜。”
沈清秋似乎有几分愧疚,哑声道:“教主前几日吩咐我去寻了一种毒药,这种毒并不会使人感到痛苦,但会使人逐渐地虚弱下去,不能说话,不能动,无法进食,到最后便是连水都喝不下去,最终因为虚弱而致死……江夫人就是中了这样的毒。”
闻言,江照衣眸色微沉,周身透出几分冷冽之意。
沈清秋心中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却不敢半点放松:“不过江少侠不必太过于担心,解药我亦有,落英山庄被辞楚教的弟子攻打,江夫人被歹人趁机下了毒,江庄主便让我给江少侠你带封信回来,我本意是将信交给你,若是江少侠要回信的话,我便连同解药一起带去。”
“江庄主知晓江少侠你的性子,本意是让清秋不必现身,暗中将信送到,让你误以为是山庄的人混入了辞楚教中,免得你顾及旁人性命,不愿意配合。”
江照衣稍加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嗯,是我父亲会说的办法。”
听见江照衣同江海如此相似的话语,沈清秋心中一顿,知晓自己大概过了江照衣心底的关,面上的愧疚便越发严重:“只是、只是解药被教主贴身收藏着,我取时不慎惊动了她。”
“怪清秋技不如人,一时露了马脚,被教主发现了端倪。”
她垂下头,似是呆呆地看着那被撕碎的书信,哽咽着看向江照衣:“我同教主说,是我假意同江庄主投诚,教主也不知信没信我……可是这书信我实在是不能保全了。”
“教主一向喜欢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教中多数弟子心底都不服她,这是我手下的人偷偷收起来的碎片,不能将所有碎片都尽力保留下来,实在对不住江少侠你。”
沈清秋说到这里,忍不住露出了万分愧疚的神情。
她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珠,拳头微微用力攥紧,顿时心血上涌,身子往前一弯,又是呕出了一口血来:“江、江少侠——你不能再继续隐忍下去了,迟早、迟早……咳咳……”
江照衣眸色微沉,沉默着看着虚弱的沈清秋,缓缓伸手拍了拍沈清秋的脊背。
他沉思片刻,缓声道:“沈姑娘,能否劳烦你带一封信出去给我父亲?”
“可以是可以,但是江少侠,您父亲也并非完全信任于我,还请江少侠能够同江庄主说明情况,莫要教他诸多误会于我,清秋为虎作伥,自知……罪无可赦,但清秋是真心知错,,还请江少侠与江庄主能够明鉴,给清秋一个赎罪的机会。”
素衣白衫的姑娘靠在墙壁上,留下两行清泪,瞧着格外惹人垂怜的模样。
她唇畔染着殷红色的鲜血,十分真诚而又愧疚的望着江照衣,言辞之中万分恳切。
“若是可以的话,还请江少侠一式两份,如今我已经暴露了行踪,教主必然不会那么信任我了,到底还是会防备我的,我须得做两手准备,还请江少侠请多担待。”
江照衣沉默片刻,神情越发冷冽:“不妨事,有劳沈姑娘。”
“待此事了解,落英山庄同江某定会谨记沈姑娘之恩。”
沈清秋带着两封信再度从江照衣的房间内潜了出去,又悄无声息的回到了自己房间。
她的卧房之中正站着两个辞楚教的弟子,望见沈清秋矫健的飞奔入内,连忙朝着她行了行礼,谨慎道:“护,法,教主吩咐的事情可是办妥了么?”
“你们做的很好,教主之后必然会重重有赏。”
沈清秋一改方才虚弱的模样,负手而立,淡淡的望着他们二人。
两个弟子摸了摸脑袋,连忙摇了摇头:“属下不敢,既然是教主吩咐的事情,属下不敢不尽心,但只做做样子不就好了么,为何一定要属下动真格,将护,法您伤成这样呢?”
沈清秋顿了顿,视线落在二人身上,轻轻笑了一声:“自然是因为,做戏要做全套。”
说罢,白衣姑娘手起刀落,几乎在瞬间便将两个没有任何防备的弟子取了性命。
二人都还抬着头,保持着不可置信的神情望着沈清秋,旋即下一刻便都横尸在沈清秋的卧房之中,血迹溅了姑娘满身,连同她手中的两封信也都染了殷红的血迹。
沈清秋面无表情的将长剑收回剑鞘之中,伸手摸了摸脸上的血迹。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两个弟子,又将视线放在了手中两封信上,轻轻笑了一声,向来透着一股柔弱模样的脸上透出了几分诡异的妖异感:“做戏总要做全套的,不然迟早会被拆穿。”
“人一旦开始说一个谎言,势必要说无数个谎言来圆。”
沈清秋将手中的两封信丢了出去,再度拔出长剑向上一挥,又连续砍了好几刀,便将那两封完整的书信迅速砍成了四分五裂的模样,慢悠悠的从半空之中飞落下来。
素白的信纸落到了地上,染上了地上两名弟子的血迹。
沈清秋面无表情的收了剑,然后将地上散落的信给捡了起来,坐到桌前慢悠悠的将信纸展开,动作熟稔的将两封信拼凑成完整的两张信纸:“但若是只我一个人圆这个谎言的话。”
“那就会简单得很多很多,你说是不是呢……教主。”
沈清秋将书信浏览下来,视线分明是落在那信纸上,但却又像是透过信纸看向远处。
看向了前任教主还在世时,曾经抱着尚且年幼的笙笙同她讲道理。
那时沈清秋也年幼,却又不想陪着笙笙玩些幼稚的游戏,无所事事下便睡着了去,待她从梦境之中迷迷糊糊醒过来时,便听见了笙笙甜美的在喊着“阿娘”。
前任教主将笙笙抱在怀中,温柔而又认真的告诫她:“笙笙,谁都不可以信知道么。”
“如今你有阿娘护着你,但是等阿娘不在了之后,你便只剩下月姨他们了,除了月姨,你谁都不可以相信知道么,沈清秋也是一样的,但即便是月姨,你也不能全信于人。”
“笙笙,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谁都有可能会害你的。”
沈清秋的神情转而温柔下来,却又带着几分冷意,站着血迹的指腹缓缓擦过书信上的字迹,语气格外温和:“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谁都不能相信的,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