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的光芒刺目,桐夏久久望着那个记忆中几番绝情的背影,这一次却显寂寥。
直到简森走出五十多米远的距离后,桐夏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就像中了蛊似的站起身,步伐缓缓跟在他后面。想念而深爱的人,多想冲上去抱住他,赖皮地告诉简森“你逃不掉了”。
桐夏强忍住这种冲动,决定先跟踪简森一段路。
保持着三十米的距离,放轻脚步,在乡间的田野路上,她微笑含泪注视着心爱的人。他们相识五年了,中间发生过许多事,甚至共同历经生死劫,就像西天取经的九九八十一难,桐夏相信与简森不会再分开了。
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健康还是疾病,都将风雨同舟,同甘共苦,患难与共。
这是领证那天共同宣过的誓言,更是桐夏想证明的。
简森走一走有时会停下来,面朝风吹来的方向站一会儿,同伴耐心地在旁边等待他。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简森双手支着盲杖,突然感慨一句,“不知不觉已经来这里快五个月,不知道公司那边怎么样了。”
“您放心,一切运转正常,重大的决定都会先问过您的意见。”同伴解答。
简森点点头,又笑着自嘲:“我现在连桐夏都照顾不了,还管公司的事。”
这句话直戳桐夏的泪点,她早已忘记刚才挨过一拳的痛感,被一种苦涩的幸福包围。
简森的同伴难以接话,无奈地摆了一下头,这才看到站在不远处泪眼汪汪的桐夏。他的表情从惊到喜,刚要喊出声时,被桐夏一个“嘘”的动作制止,及时闭上嘴巴。
桐夏不认识他,但对方显然知道她。
“怎么了?”简森隐约觉察到异样。
“没事,看见一朵很漂亮的花而已。”同伴回答这话时微笑望向桐夏。
简森轻轻一笑:“自从眼睛看不见以后,听力变得十分敏锐。有时候想如果听不到,那么所看的景象是不是会变得更美,真想看看那朵花的样子。”
太阳下的桐夏傻笑不已。
“你一定会喜欢的。”同伴告诉他。
站了一会后简森迈开步伐匀速往回走,桐夏一直跟着他走过绵延的小路去到村落里。这座村子隐藏于深山中,不易被外人找到,托了电视台的福桐夏才能过来,简森选择这里的原因就是不想被找到吧?
他竟然知道这样一处地方的存在,就像是陶渊明所描述的归去田园生活,桐夏也甚是喜欢。
跟着简森在村里七拐八绕,到某户院处他停下,手伸进兜里掏钥匙。打开门以后他先走进去,同伴给桐夏使了个眼色,她加快脚步,然后跟着一起进了院子里。是标准的四合院,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花草,能够闻到淡雅的芳香。
简森收起盲杖,跨过熟悉的门槛进屋,桐夏担心跟进去暴露了自己,所以站在院子里,透过窗户望着他。屋里的装修很简单,也干净考究,简森从桌子上摸起一个东西来,又再次走出院来,坐在藤椅上优哉游哉,手指一拨,类似收音机的声音响起。
是新闻类的节目,前面还带点杂音,然后桐夏听到了自己平时在电视上报道的声音。
那是一支录音笔,记录了她在电视上的采访,简森正在听的就是前天刚播出的新一期。
他的眼睛虽然无神,嘴角却挂着宁和的笑意,阳光洒在身上像镶了一层金边。此情此景映入桐夏眼帘,令她鼻酸想落泪,才知道这几个月来简森同样也在想念自己。
“越来越像一个专业的记者了。”简森不无欣慰地感慨。
“是啊。”同伴应和,然后反问,“想她了吧。”
简森才不会承认呢,他那么不擅长表达,桐夏心想。
“嗯。”简森却痛快地承认了,“已经分开第146天了。”
他在心中细数着与桐夏离别的日子,从未如此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思念,担心她的生活起居,无奈因为双目失明不能陪在她身边。住在乡下的这一段时光,让简森明白了可以拥有的时候不该放手,现在才体会到爱而不能的遗憾。
桐夏喜极而泣,因为简森终于肯坦荡地告诉别人想念她。这样就够了,所有的不安至此终结。
“老陈,帮我倒杯水吧。”简森感到口渴。
“等一下。”老陈进屋去倒水,端出来后桐夏接过。
她走到简森面前蹲下,然后把水杯放入他手中,简森习惯性握住杯子,但是触碰到一双手。他沉寂了片刻,关掉录音笔,眉宇间轻拧。
十分熟悉的感觉,却不敢真正确定,简森的心跳告诉他在期待。
“简森,我都快思念成疾了。”桐夏握着他的手,下巴抵住他的膝盖。
“桐夏?”简森不可置信,同时用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发丝和脸颊,这才确定是她,“你怎么会……”
“天意。”桐夏抢过他的话说,“所以你再也别想丢下我了。”
因为心中存留的不安,简森决定让上天帮他选择,离开桐夏的第三天他就接受了手术。手术很成功,没有发生之前医生所说失忆或者脑死亡的风险,但是简森失明了。医生也未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在手术过程中刺激到角膜脱落。
简森轻叹口气,似是无奈,似是欣慰。
“你失明了,我就做你的眼睛。”桐夏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说出这么琼瑶风的煽情话语。
“不用担心,会好的。”简森摩挲她的发。
桐夏吸吸鼻子:“简森,你不用安慰我,只要和你在一起,真的没关系。”
“不是安慰你……”
“我很坚强的,你不在也有好好吃饭,努力工作哟。”桐夏尽量营造欢快的气氛。
一旁老陈没憋住笑出来,桐夏回头看他目光有怨念,这么伤感的一幕你居然笑得出来。
“不好意思。”老陈先是道歉,然后解释,“简森没有安慰你,他的眼睛会好的。”
“什么?”桐夏没听明白。
“只要接受角膜移植手术,简森的眼睛就会和以前一样。”老陈详细说明,“他已经在医院登记档案了。”
这次桐夏听明白了,原来柳暗花明又一村,她脸上的阴霾扫空:“大概要等多久呢?”
说到这个老陈无奈摇头:“明明已经托关系找到合适的角膜安排简森手术,他拒绝了。”
桐夏露出“你在逗我玩”的表情。
“角膜移植手术是按照档案入库的先后顺序和捐赠者所处的地方进行安排,简森不想插队夺取别人的希望。”老陈继续解释。
她顿时恍然大悟,这种行为很柯简森。
“人生难得有这样的体验,眼睛看不见心却更明白。”简森感叹。
桐夏笑问:“说说你都想明白什么了?”
“珍惜眼前人。”简森说着攥紧桐夏的手,轻扬嘴角。
所有美好的场景都好像自动加入微光暖风的特效,连时间都静止,周遭的场景淡化变空,桐夏能看到感觉到的只有简森。从今往后,不羡鸳鸯不羡仙,已得一心人。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修得柯简森。
对于简森来说,已然慢慢意识到自己的故步自封,性情寡淡的活到现在,好不容易遇到心动的人,错过岂不太可惜?即使非要在自责与遗憾中选择,他倾向于前者,他爱桐夏,不想辜负她了。
人总是在经历中成长。
“跟我回家吧。”桐夏恳求。
“好。”简森答应。
桐夏打电话告诉同事不跟大家一起回台里了,然后和老陈帮简森收拾好东西,准备第二天返回T市。晚上,桐夏和简森坐在院子里,她拉着他的手,望着天上星光闪闪,这是红河之后第二次见过最美的星空。
“要离开这里,还有点舍不得。”简森说道。
“我也很喜欢这里呢。”在城市长大的桐夏有着乡村情怀,“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简森缓缓开口:“之前资助过这里一个贫困家庭的孩子。”
“哇,简森你还是这么有爱心的人啊。”桐夏眉眼弯弯,望望星月再看看简森,现在肆无忌惮地盯着他也不必害羞。
“所以在你眼里我一直都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简森笑着反问。
“呃……”桐夏不是这个意思,“反正对我就很绝情啦,然后和陆棉在一起的时候超温柔。”她故意夸大其词。
“你和卢赫涵在一起的时候也乖得不像话。”简森举例反驳。
“你……”桐夏语塞,可是马上又换上开心的表情,“你吃醋了。”
简森不急不恼:“是啊。”
院子里突然安静得只能听到蝈蝈的声音,桐夏呆望着简森,忍不住亲了他的侧脸:“简森,我超喜欢你这样。”
简森笑了,几分无奈和宠溺。
第二天一早,就由老陈驱车带他们返回T市,直接开到简森家楼下。桐夏扶着他回到家中,让简森在沙发上坐下后,她打扫了遍房间,这是属于他们的家。
“桐夏,打个电话给我妈。”简森冷不丁说,“告诉她我回T市了。”
桐夏怔了几秒,点点头:“哦。”然后接过简森的手机,拨出徐茜的号码。
好紧张啊,接通应该怎么说?阿姨您好,我是您的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