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一露面，柳妃就故作害怕，颤抖地朝她指着，接着便晕了过去。
满地残局都等着长乐一并收拾干净。
7
父皇本就偏袒柳妃，而柳妃又是长乐亲自接进宫里的。
所以当柳妃哭诉自己是被长乐诓骗才敢点毒香时，父皇信了大半。
「臣妾也不知道那玩意如此伤身，只是长乐公主是臣妾信任的人，没有长乐公主，臣妾也没有机会服侍皇上。」
「况且，臣妾要是故意害皇上的，怎会点了香和皇上一起熏着，谁会要自己的命呢，臣妾一直想着的，是和皇上长长久久呀。」
父皇的心直接软了，「朕就知道爱妃心里有朕，是断然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只可惜我生了那么一个弑父杀君的贱人，她哪里像是昭仁的孩子，愧对我给予她的多年宠爱，朕即刻将她贬为庶人。」
柳妃未出现时，长乐寄托着父皇对白月光的遗憾和愧疚。
而柳妃出现了，她近乎成为了替代品一样的存在，长乐自然就显得微不足道。
更何况长乐有毒害自己的嫌疑，父皇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就很容易理解了。
至于真相，他才没有耐心去了解真相。
长乐确实被贬为庶人永不进京。
但要达成我们的最终目标，怎会如此简单？
又一次醒来，跪在那场满是肃白的大雪里。
我没有犹豫，掸了掸衣间雪。
朝着沈家的方向快步走去。
8
斟满茶水的杯子升起团团雾气。
透过雾气望着沈朝如，我忽然觉得很安心。
上一世，长乐虽被贬庶人，但是她的主角光环并未完全削弱，主角团里各个都是惊才绝艳之人。
不可一世的少年将军，饱读诗书的金科状元，忠义仁爱的户部侍郎，甚至还有世外桃源里的那位神医，等等等等，都是她的助力。
在联合这些人的力量后，长乐即使再无用，也杀出了一条血路。
我记得他们攻向我的寝殿时，沈朝如静静地抱着我，用手轻轻盖住我的眼睛。
他说，「阿宁别怕，闭上眼，我保护你。」
那一瞬我的心头似是被什么击中一般，模模糊糊的记忆里我好像也对一个人说过这样的话。
可还未等我反应过来，血便溅了我们一身。
我和沈朝如很快又进入状态，讨论起下一步打算。
这一次，我们的方向明确而又统一。
父皇那条线，可以继续按照上一世的办法去做。
毕竟已经实践过了，它确实可行
至于主角团里的其他人，则需按照重要程度逐一击破。
「我们首先要对付的应该是赵小将军赵珩庐，他可以说是长乐手中的一枚杀神，只要能将他击破，后面的事情应该会变得容易一些。」
沈朝如点了点头，朝我投来肯定的目光。
长乐能和赵珩庐勾搭上，主要是因为他们之间青梅竹马的关系。
赵小将军的母亲和昭仁皇后是手帕交，昭仁皇后在世时，时常宣她进宫叙旧，自然给了赵珩庐和长乐培养感情的机会。
在赵珩庐心中，长乐一直是幼时乖顺善良的模样。
所以无论哪一世，无论发生过什么，赵珩庐总会是第一个也会是最坚定的那个，站在长乐身边的人。
但只有我知道，赵珩庐的结局不会好。
人是贪心的，越是青梅竹马，越是两小无猜，占有欲就越严重。
长乐成为女帝之前，还能拿别的一些理由去搪塞，或是为了利益，或是为了天下。
而当她成为女帝后，后宫线彻底开启。
赵珩庐难以接受她可以爱上那么多人，难以接受他必须和别的男人一同分享她，所以他选择剃发出家，自请去庙里做了和尚。
想要瓦解赵珩庐，最关键的是让他提前看清长乐的本性。
这一次，我们还和上一世一样行动，逼得长乐被贬庶人。
只是这一次，我们趁着她还没和主角团攀上关系，便提前将坑挖好，只等她自己往里钻进去。
9
靖南王李淮止，皇城里出了名的色胆包天。
他的父亲因是开国元勋而被先帝封王，有着统领皇城禁卫军的权力，由此被父皇所忌惮。
而如果让他上门与长乐谈判，长乐怎会不心动？
李淮止对长乐提出的要求，和我们原本与他商量好的并不相同。
他所说的那些，带了太多愚弄的味道，连我们都觉得有些过于离谱。
但长乐居然一口答应。
第二日，烟雨楼就放出消息，说是有一位新晋花魁要登场亮相。
听闻这位花魁姑娘肤如凝脂、颜如好玉，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烟雨楼的老鸨四处宣传，还说她身世非富即贵，能与她共度良宵比做驸马爷什么的还要痛快。
这话挑起了许多人的兴趣，他们说什么都要跑去凑一凑这个热闹。
而当那天夜里，花魁被推到台前，面纱滑落下来。
凡是在皇城里稍微有头有脸的人，都一眼将她认了出来。
那不是刚被贬为庶人的长乐公主么？
李淮止这么做，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长乐公主自甘堕落。
失去皇家庇护后，她宁肯去做青楼里的花魁娘子。
这些都是她自己选的。
而我们，也在烟雨楼里，某处无人关注的角落，看到了暗自伤神的赵小将军。
他还在为长乐四处奔走、收集证据的时候，长乐却选择了这样一条路。
这让他怎么可能咽得下这份感觉。
一切比我们想象得还要顺利。
李淮止是诱饵，自然不可能真的向长乐兑现他的承诺。
而我们的目的也达到了。
赵小将军毅然决然选择离开长乐，仍是像他前几世的选择那样，干脆直接地跑去庙里，敲起了木鱼。
长乐此番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跑去李淮止府邸大骂时，李淮止理都不理一下，直接让下人把她丢了出去。
「哪来的泼妇，胡说八道的玩意，我们王爷怎么会和你个青楼女子有过什么劳什子承诺，滚远一些。」那个下人一边说着，还一边啐了她一口。
她一副受人蒙骗、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却不觉半分怜悯。
我不对付她，该死的就会是我。
可我不想再死，我想活下去。
只是千算万算，我们没料到剧情能够扭曲到这个地步。
少了为长乐上阵杀敌的赵小将军，剧情就把这个能力转移到了金科状元的身上。
原本弱不禁风的金科状元，居然背地里武艺高强。
这......还真是有些强行解释的味道呢。
10
再再再，不知道多少个再一次，我又和沈朝如对坐煮茶。
此时我与他已经一同经历了不知道多少个循环。
剧情强行解释，导致我们的每一步都走得远比我们想象得要艰难许多。
就比如说那个能文能武，被皇帝格外器重，成为文武科状元后，立刻提拔为将军和尚书，文职武职满身挂，会各种药理还颇受民家爱戴。
就跟个叠满buff的怪物一样。
但好在，可能因为我们干涉过多，剧情似乎有点崩坏。
后来几次，上一世解决掉的人，这一世便没有了他的所有存在。
不然，就照这套娃的事态发展下去，根本没有办法解决。
「阿宁，我想这一次，我们应该有希望能通关了。」沈朝如朝我微微一笑。
浅浅的笑意让我感到如沐春风，也在一瞬间散去了我因循环而导致的精神压力和疲惫。
我看着他，突然还是忍不住将一句话问出口。
「沈朝如，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我了吗？」
我不傻，剧情再如何，并不会强制改变一个人的选择。
就像赵珩庐，他不再喜欢长乐，剧情也不会逼着他靠近长乐。
同样的，只要沈朝如不愿意给长乐当男宠，这件事也就绝对不会发生。
那他为何还愿意陪在我的身边与我一同抗争。
沈朝如听完我的话后，顿了顿，而后开口道，「阿宁，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吗？」
原来，我和沈朝如很早以前就见过。
有一年冬天，沈家进宫面圣，大约七岁的沈朝如便被宫女照看着。
可没想到的是，那位宫女是沈家死对头的人。
年纪尚小的沈朝如尽管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用力想要挣脱，但宫女的那双手死死掐住他不肯放开。
她将沈朝如带去后花园里，拖到一处假山后面。
小孩子的脖子瘦小，她直接用手勒了上去，打算就这样把他勒死。
结果有个小女孩路过时注意到了。
她不仅没有露出半点惧怕的神情，反而果断地拔下头上的簪子。
趁宫女不注意，刺进了她的胳膊。
她冲过来，温温柔柔地抱住他。
「你别害怕，闭上眼，我保护你。」
他说完所有后，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个女孩其实就是我。
只是因为剧情的缘故，将这个功劳记在了长乐头上，所以沈朝如才会心甘情愿地陪在长乐身边。
「对不起，一直将你错认下去，直到和你一起循环的第一次，我才发现了这其中的端倪。」
「之前没有和你说这些，也是因为怕吓着你。」
「我总不能上来就说，我喜欢你吧。」
「但是无论是否认错人，我发现，我本应该爱的就是你，只是剧情要我爱长乐。」
他有些纠结，又略微有些慌乱，眉眼下意识地低了低。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子。
清冷自持如沈朝如，在爱一个人时，竟也会放下所有姿态。
这让我迷恋极了。
11
我们首先复刻了上一世的行动计划。
剥掉了父皇对她的宠爱，剥掉了主角团对她无条件的支持，甚至其他所有能够帮助到她的，我们无一例外全部拔除。
而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便是尽快起兵造反，要以最快的速度登上那个原本属于长乐的位置。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防止剧情再出意外。
为了这一步，我们历尽千辛，做足准备。
打通了朝廷的人脉，在皇城内迅速建立了自己的商贾势力，大灾大难时笼络人心。
黑云压城之时，我们打着劝诫父皇退位让贤的名号朝着皇宫涌去。
李淮止跟着我们冲在了最前头。
他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却是个重利之人、聪明之人。
也知道如今形势下，我几乎是坐上帝位的最佳人选。
禁卫军冲向父皇寝宫时，他正在和柳妃寻欢作乐，两人像捉蝴蝶一样追来赶去。
柳妃见到我的身影后，立刻明白了目前局势，推开父皇，伏跪在我身旁。
大喊着，「女帝万岁！」
父皇听到后，立马摘下眼睛上戴着的绸布，指着我，骂骂咧咧地道，「朕怎么生了你这么个逆女。」
「无碍，太上皇的位置给你留着。」
此时的他即使再愤怒，也已经于事无补。
做完这一切后，我们也没忘记长乐。
到这一步，仍然需要将长乐严加看管起来，才能觉得安心一些。
只是不知为何，长乐失踪了。
派去寻她的人都说，翻遍了整个皇城都没找见她的身影。
她死了？
还是说，故意将自己藏起来了。
12
一个月后，我正式登基成为女帝。
艳阳高照，百官匍跪，我拖着长长的衣袍一步步走向属于我的金銮宝座。
这一刻我有些恍然。
我想起此前的循环里，长安登基的时候，我就是这样跪在她的身后。
我想过无数条逃离惨死命运从而活下去的道路。
却唯独没有想过，取代她可能才是结束循环的唯一答案。
循环的意义，可能就是教会我如何去争去抢。
即使作为炮灰女配，只要我努力的方向是对的，也是可以摆脱命运的吧。
正当我要坐上龙椅时，忽然人群搔乱了起来。
我转身后，定睛一看，竟是乔装打扮后的长安，带着几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喽啰冲到了大殿里。
我迅速观察四周，才发现侍卫不知什么时候被引开了。
如今离我最近的只有沈朝如和几个弱不禁风的侍女。
而这些喽啰中为首的那个，功夫看上去颇为不错。
沈朝如是文臣，尽管很努力想要为我抵挡伤害，可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而后，一只从背后突然亮出的匕首，歘地刺到了我的眼前。
鲜血汩汩而出，很快就染红了我的肩头。
那一瞬间我仿佛听不到周遭的任何声音，脑子里一片浆糊，只觉得恐惧和害怕。
因为那血，并不是我流的啊。
13
沈朝如在匕首就要刺到我身上时，扑过来为我挡住了。
匕首捅进他心脏放出的噗嗤声，让我感觉我也被捅了一刀。
他的脸色迅速苍白了下去，浑身失去力气倒在了我的怀里。
「对不起，阿宁，这一世，我要先你一步离开了。」
我无措地向他摇了摇头。
不，我才不要他离开我。
我和他一同循环了这么多次，经历了这么多世的人生。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我不敢想我要如何一个人度过余生。
何况，我想我心里，对他也有些不一样的情愫。
我哆哆嗦嗦地拉住他的手，泪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却反过来哄我，扯住我的衣袖道，「阿宁你不要哭，我死之后，你见山川是我，你见江河是我，你见万民朝圣也是我，这可是我与你一同争来的天下，你可千万不要忘了我。」
「我不要，我宁肯和你一起去死。」
死有什么可怕的，我已经死过无数回了。
我早就活够了。
我们那么努力坚持着，不就是为了想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圆满结局。
可他不在了，又怎么能称得上是圆满呢。
「不可以，答应我，好好享受这一世的生活，不然我可就白死了。」
「你要是自杀的话，我就.......」
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就......永远......不会......」
「原谅.......你」
下一秒，他扯着我的手便彻底耷拉了下去。
14
阴暗潮湿的监狱大牢里，我静静地看着满身伤口，四处流脓的长乐。
她见来人是我，眼神像是淬了毒一样。
「你个贱人，本来女帝之位是属于我的，都怪你对我千方百计的算计，不然我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对，你说得对，你已经有无数次坐上了那个位置，可你知道我为了坐上这个位置付出了多少你难以想象的代价吗？」
「因为你，我早就死过无数次了。」
她不理解我的意思。
「你胡说，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要杀你，因为我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这次要杀你也是因为你把逼狠了我才动手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你听说过一句话吗，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只是因为你是主角，而我只是个配角，所以我就活该千千万万遍替你去死。」
她越发觉得听不懂我说的话了，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疯子。
我也不恼，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不管怎么样，你最不应该的是，没有把我杀死，却杀死了沈朝如。」
「我不知道我一个人要怎么面对接下来的一切，可他要我答应他活下去。」
「我感到很痛苦，既然如此，那就请你和我一样痛苦地活下去吧。」
监狱深处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个叫声可能是盐水浇在了她的伤口上，可能是烧红的炭落在了她的皮肤上，也可能是尖刀剜在了她的骨头上。
没关系的，都没关系。
我会在监狱里为她配备一位医术卓绝的太医。
一旦她有失去生命的危险，就会让太医为她续上一口气。
她想死都不得行。
毕竟这叫声，我爱听。
15
我是逼着自己活下去的。
我答应了沈朝如好好享受这一世，所以我该处理政事的时候就励精图治，该休息的时候就游山玩水。
但作为女帝，我没有皇夫，更没有广纳后宫。
大臣对我的怨言很多，说我若是不立妃子的话，何人来继承我的皇位。
我却对此毫不在乎。
只是为了堵上他们的嘴，我将旁支所生的一位女孩过继到了我的名下。
我将她当亲生的公主一样对待，我也有且只有她这一位公主。
她不需要和别人争和别人抢，她生来便有所有的爱和坦途的人生。
我亲自教她诗书礼乐，教她射御书数，传授她治国理论，她也会成为我最骄傲的存在。
只是偶尔某个瞬间，我会控制不住自己，莫名其妙地崩溃而哭。
我会想，如果沈朝如没有死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一同携手去看这属于我们的山河盛景。
我会娶他做我唯一的皇夫，后宫里只会有他一人。
我们也会生一个小女孩，我和他轮流对她教导。
但这都是奢望。
如今的我只期盼死的那一天能够来得快一些。
这样我的痛苦便也能结束了。
而令我感到惊讶的是。
我死之后，那场大雪，又一次光临了我的世界。
16
我激动得像个孩童，不顾一切地冲出宫门。
我以为我还能和他对坐煮茶，还能透过升腾的热气看见他，还能拥抱他同他说好多好多的话。
可当我看到沈家原本所在的地方竟是一片荒芜时。
我才知道。
这才是我最后的奢望。
剧情竟然将他给彻底抹去了。
他再也不会出现。
而我，会无穷无尽地面对着长乐，循环着没有他存在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