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儿，别胡闹。”
虞嫣从涌道中快步走出，来到虞无期身前，帮着父亲捶背，“爹爹，杨欢这家伙说住在屋子里怕房子倒了，非要到处走走，怎么劝都不听。”
“哼，我还不知道你。你要跟来就跟来，干嘛拉上别人垫背？”虞无期闭着眼享受女儿的殷勤，随着她长大，这种殷勤已经好久没有享受到了。
“能走能跳，好得差不多了。而且不是我拉着他跟来的，是这家伙自己跟来的。女儿可从不会坑别人，尤其是一个病号。”
杨欢上前一步见礼，“见过虞前辈。”
“不用故作中气十足的样子，你身上的伤没好我知道。”
虞无期淡淡道：“来了也好，眼下岔道有好几个，人手确实有些不够。不过在分开之前，我需要跟你几人说点你们不知道的。”
四人精神一振，竖起耳朵，只听虞无期缓缓道：“大概三天前，我收到有人作乱的消息。事情你们其实也知晓，纳里汗部族突发瘟疫。贼人很精明，几乎是将瘟疫种下，就远远的离开，等待事情的进展，所以并未留下什么线索。”
“不过只要是人，总会留下痕迹，我一路追查下去，总算在百里之外的一个小村落中，发现他们的落脚点，但那些人已经人去楼空。为问过当地村民，他们说并没有看到奇怪的人进出村子。”
虞嫣插话道：“原来爹爹你是去追查贼人了，我还以为你……你躲在雪山上逍遥快活呢。”她脱口而出想要说石盘之事，话到嘴边，才意识到不妥。
虞嫣抱怨一句，追问道：“然后呢？”
“当时我就觉得奇怪，莫不是有人说谎，但是一连问过好些村民，他们都如此回答，我才觉得事情有古怪。”
“难不成是村民在说谎？哼，这些人一定是收了人家的好处。”虞嫣挥挥拳头。
“又胡乱下定论。”虞无期没好气的训斥道。
“那个落脚点是假的？”云奚接话问道。
“何以见得？”
云奚稍稍远离众人，循着墙根斜靠在墙壁，抱剑在怀，“草原上地广人稀，那些人既然有心掩藏自己的踪迹，只需在荒郊野外找个落脚点，比任何掩藏都要隐蔽，且行事方便。他们没必要往人堆里钻。”
“确实是这个道理，然而接下来的事情，才算是真正的诡异……”
虞无期淡淡的声音，突然变得深沉起来，言语中竟然有几分忌惮。这让在场四人莫不心惊，是什么诡异的事情，竟然让虞无期这种人物也为之忌惮呢？
九月初八，边塞之地已经褪去了无边的绿色，开始变得枯黄。天时驱使，再过一两月，这片大地将会被白雪覆盖，变成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虞无期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蓝蓝的天空上没有一丝云彩，微风也不曾有。身后高大的雪山，遮挡住了从背面刮来的寒风。看着远处小河边的绿荫，虞无期心中升起一股阴凉。
一日奔袭一百六十多里路，期间还要不断的停下搜寻贼人踪迹，一个不小心，会让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以至于他浪费了很多时间。所以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这一百多里路与其说他是走出来的，不如说他是一寸寸摸索过来的。这样的赶路，所消耗的精力，并不比一场鏖战来得轻松。
然而即使这样，他所得的不过是一些无用的线索。土楼里有住过人的痕迹，火塘里的灰烬，说明至少在他到来此地的前几个时辰内，有人曾在里面生火。而且地上从地上散乱的脚印来看，土楼里之前有三人在里面居住过，其中一人应该是领头的才对。
因为相比于其它两个脚印，另外一人的脚印除却偶有走动之外，多数时候这人都是盘坐在屋子中央，杂活则交由手下来做。
虞无期微微愣神，继续说道：“我本以为可以发现有用的东西，可是直到我翻便整座楼，除了脚印之外，并未有其它的发现。而且，那三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土楼四周并没有他们离开的脚印。”
“我起先认为对方可能挖地道离开，然而寻便整个土楼，也没有发现一个入口，就连土墙也仔细的探寻过，并没有什么夹层之类的存在。”
不归人的声音带着惊疑，“那不是和此时的情形一样？”
“嗯。”
虞无期深吸一口气，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表情，“之后便如云奚所说，我问遍真个村子，却没有见到外人进出，这根本不可能。除非是真正的鬼魂，否则怎么会五人察觉。我猜想土楼是对方的障眼法，然后以村子为中心，开始排查荒野之外。别说，还真让我寻到几个隐蔽的山洞，多是些放羊娃子在放羊时遇到暴雨，用来躲雨的地方。”
“虞前辈可是有什么发现？”
“自然，我在其中一处山洞，发现了白蚁巢，还有少量的毒蘑菇碎屑。”
“爹爹，这能说明什么？”
对于自己这个憨女儿，虞无期有些无话可说。倒是杨欢解释道：“虞前辈的意思是，边塞苦寒，白蚁并不能在此地存活。而毒蘑菇的话，多产于南疆雨林，那里常年阴雨，加之太阳毒辣，造就了雨林中湿热的环境，催生了很多毒蘑菇。一般人误入南疆，不懂其中缘由，误食蘑菇后轻则上吐下西，重则殒命。而南疆土家人世代居住雨林中，对这些毒蘑菇都很有研究，一些养蛊人甚至吃毒蘑菇，不仅他们吃，他们手中的蛊也吃，以求激发蛊的毒性。”
“真的假的？”虞嫣狐疑的回道。
虞无期拍拍女儿的脑袋，继续道：“杨欢说的没错，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了这个。”
他说着话，伸手从怀中抓了一把黑灰色的东西，然后凌空一洒。四人惊骇的发现，黑暗的空间中，忽地亮起一道火雨，跟之前天空中佛像破碎时的景象一模一样。都是不知名的金粒飘扬在空中，然后开始自燃。
“磷火？不对。”虞嫣伸手去接了一点火苗在手中，在她的注视下，火苗渐弱，而后消散得无声无息。其余三人也是这个动作。不归人用手指摸了摸掌心，一层薄薄的透明灰烬存留在指尖，几乎让人无法察觉。
“爹爹，你就别卖关子了。”
虞无期出声道：“你刚刚猜得没错，这就是磷火。”
“怎么可能，磷火有股子刺鼻的味道，而且，火焰颜色也不对。”
“这是提炼过的磷火。”云奚插了一句，而后又继续沉默。
“说得没错，这是利用矿石和蛊虫甲壳经由秘法提炼出来的，看上去与泥土无异。”虞无期确定道。
虞嫣还是有些不明白，攀着父亲的膝盖，“爹爹，那他们是怎么把这东西弄到天上去的？还有，您之前斩出的两刀百丈大小的刀光又是怎么回事？”
听闻这话，即使沉默如云奚，也不由得把目光投向虞无期。这个疑问在他们心中很久了，却又不敢贸然发问。
虞无期笑笑，“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先问你们四人，天空上的神像你们觉得是什么？”
“感觉像是海市蜃楼，不过比之不同的是，那佛像并不是纯粹的虚影，其中夹杂了大量的灰尘和您所谓的磷火燃烧物。”
“确实是海市蜃楼，不过相比于那些自然出现的蜃景，今日天空出现的佛像，乃是经由人计算了天时、阳光、地势、风向等等，所造就的人为的蜃景。”
听到虞无期肯定的话，即便几人心中有所疑虑，但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能说得通。
杨欢清了清嗓子，“虞前辈，据我所知，海市蜃楼乃是地面上的建筑物，因为特殊光线的缘故，投射在远方地域上另一个虚拟景象。但是因为人的视角问题，所以看起来像是在空中，如若走进，蜃景其实是在地面上。为何佛像会投射在半空中？难不成这蜃景还有其它古怪不成？”
杨欢一连问出两个问题后，不由得将目光落在云奚身上。《墨子》一书曾详细记载了关于海市蜃楼的形成缘由，甚至有人用铁板木棍之类的东西，在房间里模拟出蜃景。云奚这个墨家弟子，想来对此在清楚不过了。
“我知晓原理，但此佛像超出了我的认知。”云奚淡淡回道，这家伙从虞嫣来后，似乎便有些不对劲。
“笨！”
虞嫣顶了云奚一句，话语干脆，“既然是海市蜃楼，那么说明佛像是真真切切存在的。而佛像有万丈之高，这样的庞然大物，绝对很好找。中原并未听说有过如此大的佛像，我想着尊佛像定然在西域各国中，我们只要揪住来往的西域商队，一定可以找到线索的。哼，本姑娘现在就动身，一定吧这些坏东西全部抓回来，哪怕他们身在万里之外。哎呀，爹爹，你干嘛打我？”
“不打我怕你继续愚蠢下去。”
“虞前辈，虞姑娘有说错吗？”杨欢挠挠头。
不归人小声的凑到云奚耳边，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诶，你好像有对手了。”
听不到云奚回话，不归人自讨了个没趣，双手在袖中无聊的抚摸着两把匕首锋利的刀刃。
“要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无非是耗费些许人力就可办到。”
虞无期没好气的道：“可是万丈佛像除外，你们是不是还忘了我的刀光。我很认真的告诉你俩，我是个普普通通的刀客，平常运刀，能发出三尺刀光已是极限。至于百丈的刀光，那跟本就是障眼法。你们离得太远，其实若是冲破天空上的那层灰尘，佛像也只不过数十丈大小。”
“你们之所以会看到那样巨大的佛像，与刚刚我拿给你们的磷火之物有关。阳光经由那东西后，在天空将佛像放大了数百倍。我的刀光并不是斩碎了佛像，而是劲气搅动了天空上的灰尘，所以才会有佛像破碎那一幕。至于对方为什么可以在天空维持佛像久久不衰。一来应该是白日里阳光极好，二来嘛，南疆三大蛊中的影蛊便是无形无质，用来凝结灰尘不散，当是绝佳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