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嫣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少女脸色很差，看得出来，她很疲惫。其径直走近杨欢，先是摸了摸杨欢的额头，又自顾自的抓起他的手腕把脉。
杨欢想要说话，被没有什么好脸色的少女瞪了一眼，便不好再开口。不知为何，在经历过那天的事情后，他眼前这个极为漂亮的少女，多了分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得杨欢无法和初见之时那样，对少女大咧咧的。
微微撇过头，不料少女伸手帮他头扳过来，拨开他的眼皮仔细观察片刻。杨欢发现少女那双大眼睛，比什么珍珠宝石还要夺目。
鼻尖有幽香传来，杨欢觉得有些好闻，不及他心猿意马，少女的声音不客气的响起，“伤势控制住了，你体质不错，静养个把月应该便无大碍。我再给你开点退烧草药。”
少女说着便起身离去，她走了两步又停下，顿道：“给你家人去信了，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接你回家。看在你那么努力救人的份上，你之前犯下的过错，本姑娘就不跟你追究了。哼，便宜你了。”
看着少女离去，杨欢咧咧嘴，看到少女不停的救人，甚至是不惜性命，他觉得这样的姑娘娶回家当媳妇，绝对不错。只是这要强的性子嘛，属实有点让人不知所措。
“还真是北地的女子，行事颇有男儿之风。”杨欢说笑着，颇有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
虞嫣离去没多时，便有丫鬟端着两份食物走进屋子，杨欢看着自己瓦罐里的白粥，再看看吃得汁水横流，手里还抱着一坛子黄酒的云奚，只觉得自己手里的粥淡而无味。
“云兄，跟你商量个事情呗！”
云奚呷着酒，不等杨欢的的下文，直接拒绝，“不行。”
“我还没说呢。”杨欢嚷道。
云奚依旧摇摇头，“不行。”
“就一小口。”
云奚叹了口气，大着舌头，“你所受的都是内伤，药酒入体，反而会让你伤势加重。我与你不同，喝药酒反而有助于我将体内的峰毒逼出来。”
“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
见云奚不肯松口，杨欢不再坚持，百无聊赖的喝了一口粥，嘀咕了一句没盐没味，继而问道：“蜂毒？不是蛊毒吗？”
杨欢除了知道撞死在自己枪尖上的人，是个药人外，对于乃日上突发的惨状，几乎是一头雾水。他知道这件事背后，一定有不为人知的一幕，但这些都与他无关。他没有杀人，只是倒霉了一些，恰好碰上这种晦气的事情。
“有人想要搅乱草原，手段非常恶毒。我一个朋友给我指了条方向，我一路追查下去，不料被人暗算，所以变成了这幅模样。”云奚解释了一句，有神叨叨的抱着酒坛不言语。他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但整个人消沉得厉害，不知道这两天遇到了什么事情。
杨欢见他样子，不好追问其中细节，回道：“找到下毒之人了吗？”
“有一个。”
“江一郎？”
杨欢出言确认，见云奚诧异的看了自己一眼，杨欢自顾自解释着，“家父曾经说过，南疆蛊毒历来神秘，阴毒无损。不过蛊毒这种东西，除了少数几种，其他的都必须经过养蛊、种蛊、引蛊这三步，且缺一不可。”
“当日事发之地，我被众人围着，那江一郎打着讨好虞嫣的幌子，暗中引蛊。”
“这么确定？”
“他的可能性最大，周围那么多人，他跳出来，不合时宜，也不合身份，关键的是他要代人出手擒我。那会大家注意力都被地上突死的人所吸引，现在想来，江一郎行迹多有可疑之处。加之事发之后，他虽竭力夹杂在人群中逃离，却还是让人起疑。”
云奚点点头，不作多的评价，当日的事情他也有几分了解。结合钝三刀给他的消息来看，江一郎是其中一人无疑。只是很难确定他是计划的人，或是一个小卒子，这都无法确定。
春满楼一向接的活都是刺探情报或是替人清理门户，这样的势力隐秘，但却不大，想要经营草原，几乎没有可能。江一郎出自那里，蛊毒又是来自南疆，想到自己一开始前些日子遇到的暗算。云奚已经能感觉到，这边塞之地，即将掀起一股风暴。
这股风暴，说不定便是石盘带来的。青河城血祭失败，石盘跑到人族这边的另一个阵眼上，若说没有其他人的推波助澜，云奚可以把眼珠子拿出来当泡踩。
想起那些被波及的无辜生命，云奚只觉一种无力感袭来。他知道这是有人作乱，目的很有可能是土司府。但是那些底层牧民却不知。纳里汗全族遭了瘟疫，乃日这边，数万人和牲畜，都中了蛊毒，无知的牧民只会把这一切当做神灵的惩罚。
而之所以会遭灾，便是因为土司府弄丢了神物寒蝉石，所以神灵大怒。这些事情他很清楚，只需要看看最后是谁获益最大，***便是幕后之人。
“狗日的，等老子伤好了，一定要找到这家伙，在他身上捅百十个窟窿不可。”
耳边传来杨欢的恨恨的声音，云奚不在意这个话痨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听到外面传来的喧闹，看来那些人牧民等不及了。
云奚一口喝干酒坛子里的就，不给杨欢半点偷喝的机会，站起身道：“我出去转转。”
“发生什么事了？”杨欢也发觉了异常。
“牧民遭了灾，来土司府领赔偿好像是。”
“啧啧，这比内地官府还要仁义……”杨欢赞叹着。
土司府很大，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各个岔口间还有人把守。云奚循着声音向前院走去，期间碰到守卫，并未受到阻拦，大概是虞嫣跟守卫通过气的缘故。
“这位兄弟，我想问一下，前院怎么走？”
“直走就是。”
被问之人没有半点好脸色，云奚点点头，拱手离开，心里不免叹气。显然，人家的计谋得逞了，至少从各部族中抽调出来的人手，已经没耐性继续站岗。一路上他还看到好些人手持长矛，腰跨玩刀，擅自离开自己的岗位。
听他们话里的意思，都是去与自己的族人汇合，要向土司讨个说法。
相比于后院的清冷，土司府一进门的校场上，此时已经有无数的人涌进来，那些看门的守卫根本不敢阻拦半分。更有一些人，在看到自己族长来后，反而是加入了声讨大军，让得这群人看起来愈发的壮观。
草原部落历经几个王朝起落，至今沿用的依旧是氏族制。牧民优先效忠的对象，只会是自己的族长，然后才是土司。至于汉人设立的府衙，在他们看来，那只不过是给他们提供盐巴茶叶的地方。
也是因为这种制度，偌大的草原上，即使偶有雄才大略者建立起国家，不过百余年，便又分崩离析，上演一场场自我相残的战事。以至于到现在，他们宁愿受中原王朝统治，也不愿自己草原成立什么国家统治族人。
虞嫣不眠不休的忙活了两天两夜，总算把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人医治了个大概。整个肃阳城里的大夫都被征集到土司府，否则以虞嫣一个人，绝对无法把那些伤者安置好。
他们所受的蛊毒并不难解，雪山本就是盛产雪莲的地方，加之土司府掌控的隐秘山洞，里面的稀世草药冠绝天下。用这些珍贵药材研制出来的解毒圣药，即便是鹤顶红这类的毒药见血封喉的毒药，只要医治及时，也能活命，何况只是蛊惑人心的蛊毒。
也幸好有这些珍贵的药丸，虞嫣将粉末撒入火堆中，药粉长生的青烟，总算让失控的局面稳定了下来。若不是她急中生智，恐怕死伤的人和牲畜，只会成倍的增加。
即便这样，当看到下人报上来的损失之后，她几乎吐血。草原人从不依赖金银珠宝，他们的***就是牛羊。如今各个部族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失，冬天又即将到来，没了牛羊的牧民，不知道该怎么熬过这个冬天。
虞嫣将两根烂糟糟的手指切下来之后，总算是直起了身子。她整个人已经累得精疲力尽，身体里的疲倦，从骨头缝里冒出来，让她几乎站不稳。
少女舔舔发干的嘴唇，看着那些熟练的用烈酒清洗伤口，又用纱布把受伤的地方包裹起来的其他人，总算是松了口气。她不知道救治了多少人，只知道自己砍掉了很多手、很多脚。
这些因为受蛊毒控制的人，身上几乎就没有不受伤的。有些是别人造成的，有些是他们自己弄的，有些则是牛马踩踏冲撞出来的。
虞嫣吸了吸鼻子，她已经闻不到房间了血腥气了。久居鲍鱼之肆，不闻其臭，这句话同样适用于现在。虞嫣看着众多伤患，只希望他们醒来后，不要因为那天的事情发狂。
只不过这注定是不可能的，连杨欢那种没心没肺的浪荡子，睡梦中也会又哭又笑的，何况这些身体和心灵都脆弱的牧民们。虽然如此，她仍是衷心的希望，这些人都能坚强的活下去。
“有劳诸位了，你们的大恩，草原人民永世不忘。”虞嫣对着被强制征集来的大夫们深深鞠躬。这些人中大部分是汉人，医术这种东西，喜欢追逐牛羊的草原人，很少掌握这些。在汉人没有统治这里时，一个会给牲畜接骨的大夫，已经是草原上的神医。至于能治伤风感冒的人，会被所有人供起来。
虞嫣看着众人脸上疲惫的神情，有些唏嘘，不论他们是否是自愿来此的，光是陪着她不眠不休的医治人和牲畜，这些人也值得她拜礼。
赵老年近花甲，胡子眉毛皆白，不过身体还算硬朗。他是为数不多主动来土司府为受创者医治的大夫。还把自己药铺里的药拿出来，分文不取。
其代众人道：“医者仁心，眼见人间惨事，我等救死扶伤，乃是义不容辞的责任。虞姑娘千金之躯，却有菩萨心肠，实在是草原之福，也请受老夫一拜。”
他说着，便躬身一礼，其他大夫也稀稀拉拉拜礼，让得虞嫣不知所措。惶恐的道：“诸位快快请起，虞嫣不过是个小女子，你们这样行大礼，真是折煞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