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奚自然不认识胡巴和虎力克,看着两人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他没由来的皱了皱眉。只不过他现在无暇分心其他事情,石盘落在了盗跖手里,现在对方逃走了,本就难以寻找到的希望,变得更加的渺小。
“这偌大的草原,他又会去哪里呢?”云奚不禁叹了口气。边塞虽然萧瑟,可山脊背处,沙漠贫瘠之地,总会有小村庄或是小型族群的存在。据他这几日的了解,这样的地方有数千之多,若是他们逃出肃阳城的范围,钻进这些人群聚集地,当真是再也找不到。
无法得知石盘下落,此行岂不是要扑空。云奚眉头紧皱,虽然事情越发的难办,他却不气馁。不管石盘背后蕴藏着什么阴谋,他断然不能让那些人得逞。
他慢慢的在人群中挪步,眼光落在某些常人根本不会注意到的地方,直到在角落看到一个几乎无法难以辨识的标记,云奚眼睛一亮,快步向着某个地方行去。
虞嫣母女行走在人群中,引来了诸多人的目光。有崇拜的、有敬畏的、有欣赏的,当然,也有淫邪的。二人在护卫的护送下,畅通无阻的来到比武台前。上面人影翻飞,因为母女二人的到来,打得愈发火热。也让得下方未曾比试之人,愈发的跃跃欲试。
看了数人比试,虞嫣不禁撇嘴,“什么嘛,这些家伙也太弱了吧,甚至不如萧铮儿厉害。娘,我就没看到一个合心意的,早知道还如去逛街呢。”
南荣嫣竹看得仔细,听到女儿的抱怨,笑道:“功夫好坏还在其次,关键是看人品。若有行得正坐得端的男子,却也不失为一位好夫婿。你啊,别光顾着看戏。”
“他们这样打来打去,还有子曰诗云的,能看出什么好坏来?娘,要不我们走吧,去找爹爹,他那里有好多好玩的玩意。”
“你父亲正忙着呢,还是不要去打搅他。”
虞嫣好奇的问道:“父亲竟然也会忙?”
“你昨日拿给他的东西,你不知道里面包含了什么吗?”
“不就是一块破石头而已。”虞嫣嘟着嘴,被母亲瞪了一眼,她吐吐舌,“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乱说话。娘,我肚子饿了。”
“忍着。”
“可是好香啊,呃……这样看也看不出什么来,要不我们来个微服私访,这样更能了解他们的品性对不对?”
南荣嫣竹附和道:“是啊,是不是还要蒙面,穿着夜行衣,半夜里去捉弄他们?哼,我还不知道你,从小舞刀弄剑,以前年纪小就算了,如今都成年了,也该收收性子了。”
“娘,你语重心长的样子,一点也不可爱了。”
南荣嫣竹没好气的拍了女儿一巴掌,“没大没小,你若是觉得无聊,自己去玩吧,娘再看看。”
“您不是说品性最中要吗?这能看出什么来。”
“虽然无法得知全部,但还是能看出一点苗头的,娘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情,不是你可比的。”南荣嫣竹目光从一位使枪的青年身上移开,自然有人将其姓氏送上来。
“杨欢,什么嘛,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虞嫣凑着脑袋,搁在母亲的肩上。吐槽一句,她嘿嘿笑着,往母亲耳朵里吹了口气,害得后者没好气的将她脑袋扒拉开。
南荣嫣竹懒得理会女儿的废话,口中喃喃,“时年二十,济州杨家,也是大姓。嗯,年纪轻轻,看他所使枪法,倒是得了杨家枪真传。年少成名,长得也不赖,不知品性如何。”
虞嫣嘟着嘴,听着母亲的念叨,本想说什么风凉话,只是看到母亲认真思量的神色,遂熄了这个心思,把目光落在那位横枪在膝前的男子身上。对方似有所感,闭着的眼倏而睁开,目光灼灼,充满了战意。
“武痴儿。”虞嫣翻了个白眼,她现在已经不好斗了,毕竟那样会弄花她的花裙子,而且母亲还在身边,要是和别人斗来斗去的,她一定要好一番说教,烦死个人。
杨欢微微皱眉,都说塞外多刀客侠士,亦是多悍匪恶人。他学艺初成,十多年如一日的勤学苦练,自认已经将自家枪法练至捻熟无比。心高气傲之下,此番来塞上,碰到比武招亲算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来此凑个乐子,找两个像样的对手。更重要的是去阳关之外,与那些名不见经传,却功夫了得的大漠刀客们比试。
若是让他遇上悍匪劫客商,那自然更好。他独自前行,期间也曾遇到不怀好意之人对他出手,欣喜之余,杨欢不免泄气。常听闻那些歹人是如何的教人闻风丧胆,可惜嘛,就他们的功夫,只能对付普通人而已。
一般的门派弟子,在斗争经验上较弱,也可能败于他们。但是对于他这样由名家名师教导出来,自幼便与一干同龄人比斗,也曾入军中效命一二的人来说,那些歹人着实有些不够看了。
杨欢无聊之下,只希望眼下的人别让他失望。他已经看到了几个好手,只期望早几轮能遇到他们。对于什么娶亲之事,他并不上心。家里两个姐姐以及一干表姊妹还有母亲,已经足够让人厌烦,要是自己再娶一个媳妇,那这日子是真的没法过了。
虞无期近些年在关内名声并不响亮,一来天下十一大高手,除了烟城的姜河之外,鲜有在江湖上露面的。二来,天下何其大,无论是地方王爷,还是江湖名士已经各种门派、剑庄,近些年都不算太平,亦有精彩之人出世。
这些神龙见首不见尾天下顶尖高手,若非有人提及,几乎让人忘却。杨欢虽然自负,却不认为自己能与虞无期比肩,不过他的女儿,听说自幼跟随其习武,尽得真传,自己若是能与之一较高低,倒也不虚此行。
看着依旧不见减少多少求亲者的队伍,杨欢不免有些泄气,“这么打何时才是个头?”
不是杨欢没耐心,实在是好些人都太弱了,跟他们比试根本是在浪费时间,尤其那些子曰诗云摇头晃脑的家伙,杨欢只想上去把他们一个个扔进茅坑。这让他想到了自己那两个朋友,一个古板木讷,惜字如金。一个则整天嘴里挂着圣贤书,念念叨叨没完没了。
“唉,之前觉得这两家伙烦人,现在听不到他们唠叨,倒是怪想念的,也不知道这两家伙是不是趁我不在,偷我家的鸡了。”杨欢嘴里念叨着,目光从远处的少女身上撤回,看那母女周围的侍卫,他大概已经知晓二人的身份了。
“但愿之后娶了这女子,她不要那么烦人才好。”
杨欢擦拭完银枪,随手将之折叠而起。此柄银枪那是他十八岁生辰之时,父亲花费重金,请铸器名家北辰前辈打造,耗时三月。这还是各种材料在一年前便准备好的缘故,为打造此枪,他本来该有的汗血宝马已然连毛都不见了。
杨欢随手抓起一块碎石,不停在手心捏合着,想着要不要将之以暗器手法打出去。这是个坏毛病,幼时习武即便精疲力尽,可当手中拿着木棍之时,总是忍不住挥来舞去。若是见到嫩柳条,一定要上去砍上几刀才快意。平常吃坚果之类的,果核定要用力抛出,至今院中的那颗槐树树干上,依旧镶嵌着自己幼时的杰作。
杨欢手上加大力度,碎石化为粉末从指缝中纷纷落出,碎屑割痛手心,杨欢并不因此松手。他全身上下,自娘胎肚子里就开始用各种药草打熬着,筋骨强健乃是必然。当然,这之中所花费的珍贵草药,那可真是一笔恐怖如山堆的银子。
“穷习文,富习武,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娘亲总说我是个败家子。也不想想,爹爹功夫比我好,岂不是比我还要败家。平常对子灵山和唐中元那两个家伙,比对我都亲,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她亲生的。唉,也不知道那两个家伙到底能不能成,要是当初听我的话,一起习武,如今一起仗剑走天下,岂不快哉。”
杨欢散去手中的碎石,满手灰尘也不擦,就那么枕着后脑勺,看着天边的几缕云彩。唐中元去了临安,继续求学,听说朝廷今年开科取士,他需要抓住这个机会,一年之内连过县试、州试两关,取得进京赶考的资格。这个木讷刻板的朋友,杨欢觉得他应该有不小的机会,他不是子灵山那个半吊子。
想起子灵山,杨欢就一阵埋怨。都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这家伙现在指不定在哪个秦楼楚馆中流连呢。他是跟着父亲去学习怎么做生意,他家里世代经商,有此命运却也不奇怪。杨欢也觉得那个嘴里子曰诗云,人却吊儿郎当的家伙,除了经商,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比这个适合他。
哦,他可以去青楼当龟公,那张滥用典故的嘴,倒满符合青楼客人的某种低趣味。
“有差不多半年没见他俩了吧,时间过得真快。”杨欢咂咂嘴。
上一次三人拜别时,还是半年前,子灵山被父亲揪着去学习经商事宜,即将远行时,这家伙总算兑现了儿时的诺言。把他家那只总是对着两人狂吠的大黑狗放到,三个人在河边痛痛快快的喝了一场酒。
那天怎么回去的,杨欢记不太清,只是当第二日下午醒来时,下人匆匆来禀,说子灵山一大早便走了。错愕了那么一瞬,来不及惆怅,下人又说,两个时辰前,唐中元也随族中一位族叔,远去临安求学。
他急匆匆起床,快马加鞭,一直到落日时分,终于在翻过一个山头后,看到了山脚唐中元的马车。吼了好几声,对方终于有所察觉,那个熟悉的身影从马车里钻出,扶着车棚对自己摇摇挥手,至于嘴里说的什么,谁也不曾听清。
如此,一夜之后,似乎年华逝去,少年不复。
杨欢记不起好友离别时的样子,每当要用力去想时,记忆中的两人反而会变得愈发模糊。不过当他想起二人之时,心中的温热总是那样熟悉,让人心喜。
他有些懊恼,定然是因为与诸多姐姐妹妹待的时间太多了,否则自己怎么会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二十岁的年纪,本该笑傲江湖,快意人生的。而自己现在坐在这里发癔症是怎么回事。
于是乎杨欢转动脑袋,把目光移至人群中,比试人群中,也就那么几个他在意的对手,尤其是有个叫云奚家伙,功夫并不在他之下。他几次想要与之交手,那家伙都爱搭不理,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对他爱搭不理。
“一点也不爽快,算不得是江湖好男儿。”杨欢见那人消失在视野中,估计追上去也只会吃闭门羹,只好如此吐槽道。
他无所事事之下,只好把折叠起来的银色长枪再度翻出来擦拭,没有可说话的人,对着长枪倾诉也不错。手里的家伙虽然到手不过一两年,却已然成了杨欢心中最重要的朋友之一。
听说什么绝世剑客以及刀客,除了一两个奇怪的朋友之外,就只有手中的兵器与他们最为亲近。杨欢看着手中的短矛,心中欣喜之极,觉得自己也有像绝世剑客靠拢的迹象。若是子灵山在此,见到他此幅模样,定要摇头,“你还真是自我感觉良好。”
短矛上并无机扩,却是内有乾坤。杨欢屈指一弹,金戈声清脆中略带沉闷。此银枪乃是用铂金加生铁打造,枪杆极柔,一杆长枪的功夫,全在枪杆上。
杨欢像是听到美妙之极的音乐,沉醉一瞬,蓦然睁开眼,目光凌厉无比。他倏而反手扣在枪杆之上,运用暗劲,轻轻一震,短矛“腾”的一下子展开,化作五尺二长枪,枪尖如劲弩轻发,长枪如龙。
噗嗤!
杨欢对于此长枪的机括声百听不厌,不及他嘴角浮起笑容,一抹血光忽地自身前炸开,而后便是枪尖入肉刺骨的熟悉声音响起。
杨欢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位双手捂着脖子,想要将自己被戳破的喉咙堵住,却怎么也无济于事的牧民,心中有那么一瞬空白。他喉结动了动,目光从倒地之人痛苦的脸上移开,游离在人群中。
那一瞬,杨欢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是在寻找逃离的路线,还是在寻找无助的路人相助,或者说他只是想短暂的逃避自己误杀了人这个事实。
杀人这种事情,他并不是没有干过,不过那都是在战场还有遇到歹人之时,他杀得快意,杀得尽兴。像现在这样,把一个手无寸铁之人,就这样捅死了,他虽不怕,心中却是无奈之极。至于悔恨,大概也有点吧。
喧闹集市依旧喧闹,不过这样的喧闹并未持续多久,随着人群中一声惊唳之声的响起,集市在一瞬间静了许多。
“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