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清水衙门无事做，比之还要清闲的，则是这边塞之地的府衙，可以说常年都无事可做。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府衙大门才被一个打着哈欠的仆役打开。一直坐在府衙对面小店中唠嗑的差役见此，结算掉赌债，一干人说说笑笑的开始了又一天的例行公事。
今年不太平，草原遭了灾，收不到多少秋税，肥年自然也就没有了。不过在看到土司府以及牧民们的遭灾，这样的年景，红利少一点就少一点吧。平平安安最是重要，何况，往年这个时候，大家都慢的跟驴子一样，今年难得落个清闲，好好坐下来喝杯茶才是正经。
“格老子的，又被瘸子赢了。”身形魁梧，头戴毡帽，腰间挂着朴刀，浓眉大眼的汉子嚷嚷道。
“就是，瘸子，老子不管，中午你得请客。”
被称作瘸子的捕快其实不瘸，之所以有这个外号，是因为他抓捕要犯之时，不管对方功夫高低，一缕打瘸了再说。
瘸子自然把两人的话当做耳旁风，鄙夷道：“打牌可不是靠吼，是靠脑子的。要是谁的嗓门大，谁就隐话，那些会狮子吼的高手，早就是天下数一数二的豪富了。”
“瘸子不瘸你要上天。”
捕头侯如海嚷道：“老子打牌就图个乐子，谁像你一样，考虑半天，婆婆妈妈的。”
“头儿，这叫谋定而后动，所以我赢了。”
“去去去，小聪明而已。”
一群人说说笑笑，老马从府衙中快速走出，人未到，声音已经传来，“头儿，府尊和师爷叫你过去，有事商量。”
侯如海抬眼看看天色，奇怪的道：“这才刚开门，就有生意找上门不成？”
“您还是快些吧！”
见老马说得慎重，侯如海不禁问道：“说说，给哥哥透个底。”
老马在前领着路，低声道：“前两日，二哥说有个旧相识来您知道吧？”
“知道，他狗日的还特地却招待，请客的钱还是老子帮他垫付的，这笔银子得找他要回来才行。我记得那个旧相识，好像来头不小，是个名捕，叫钝三刀来着，怎么了？”
“对对对，好像就是他的那个旧相识来府衙，找府尊借调一点人手。”
侯如海摸着下巴，“这人莫不是追捕什么江洋大盗，人手不足？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钝捕头，也会有犯难的时候，看来还真是一笔大生意上门。”
“你是说咱们兄弟又可以发财了？”
侯如海看着谄媚的老马，没好气的翻着白眼，“是有发财的机会，可能让这位钝捕头都感到棘手的事情，想来贼人极为凶悍，说不定会丢性命。”
“嘿嘿，关外一些贼人比关内凶悍多了，还不是被咱们兄弟一一拿下。”
衙门内清闲，一部分是因为这里琐事多归土司府管，另一缘由这是侯如海以及一干捕快，并不是吃干饭的。他们都是边军退役下来的。以前投军是没法子，家乡发天灾，没一口吃的，所以来军中挣命。
好些同乡死了，老家亲人也不知流落在何方，这个时代，若是没有个准确的约定，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两个人，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当了多年的大头兵，倒也练就了一身横练功夫，索性就在边地找个女人安家。军队里出来的，功夫或许不会特别高，但是在制式武器的配合之下，一般的江湖高手，对于众捕快来说，根本就是待宰的羔羊。
这也是老马的信心由来。
侯如海点点头，“这倒也是，我去看看。”说着，他越过老马，向着后院走去。
庭院幽深，府衙是汉人的居住的地方，所以修建之时，也是才用汉人的庭院式样。中堂、月亮门、荷花池、长廊等，应有尽有。长廊一侧种植着一些不值钱的花草，不是府尊大人抠门，而是昂贵的花草在这里很难存活。
清晨的府衙，庭院清幽，让过提着木桶的仆役，侯如海心中思量着，事情不是那么简单。钝三刀一个捕头，不管他如何的名满天下，但终究只是一个捕头，算起来连九品芝麻官都不是。
这样的人，在他们眼中自然是不可小觑的人物，但是在府尊师爷这样的人眼中，大小不过是一个武人罢了。若不是有特殊情况，此人连拜帖都送不进去，更不要说，师爷和府尊二人此时正在后院作陪。
心里思量着，侯如海已经来到了后院，远远的看见亭子里坐着三人，彼此相谈甚欢的样子。
侯如海疾走上前，对着上首位的府尊拱手见礼，“属下见过大人。”
府尊摆摆手，和煦的笑道：“如海啊，不必多礼，坐坐。”
因为不是正式觐见，侯如海也不客气，依言坐下，向着对面的钝三刀看去。
很普通的一个汉子，侯如海这般想到。
师爷适时接话笑道：“如海，这位是钝三刀钝捕头，他的大名想必你早就听闻。”
“钝捕头之名，闻名四海，侯如海今日得见捕头真人，三生有幸。”侯如海起身抱拳见礼。
钝三刀自是抱拳还礼，府尊见二人坐下，看着钝三刀道：“钝捕头，你要找的人来了，我和师爷还有要事，就不陪你们。如海，钝捕头此行肩负圣命，若是有需要你出力的地方，你和一干手下必须全力配合，若是出了差错，本官绝不轻饶。”
“遵命。”
府尊说着，看向钝三刀，后者点点头，“多谢府尊、师爷行方便，在下感激不尽。”
两人笑着离开，把空间留给钝三刀和侯如海。离开后院，府尊脸上的笑容一敛，一脸沉思向，“师爷，你觉得此人……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师爷点点头道：“是极，不论此人想干什么，都与我们无关。他既然没有圣令，只是用自己的权限调动武力，我们答应他就是。若是真出了事情，上头也怪不到你我头上。”
府尊嗯了一声，“这位钝捕头还真沉得住，刚才我故意说他奉圣命而来，此人也不解释，一副任由我们怎么说的样子。”
“府尊可是起了探查的心思。”
“好奇心害死猫啊，确实如此。不过如海与你我向来亲厚，之后他自会有消息传回……”
亭子中，一直待二人走远，钝三刀这才开门见山的道：“我要找两个人，需要侯捕头帮我。”
“但凭差遣。”
侯如海声音一禀，“可是有江洋大盗逃至此地，若是这样，我这就召回外面的兄弟。府尊上下，有一百多号人，想来能帮上捕头的忙。”
钝三刀摇摇头，“此事，人越少越好。”
那个耶鲁国世子，手下有人手那么多，都无法得知二人消息，钝三刀不觉得区区百十号捕快，能比得上人家的密牒、杀手。他相信，追查这两人的势力，应该不止这一方而已。能在诸多势力的追查下，依旧无所遁形的，除非此二人消失在世间，或者二人身后，有更加强大的势力，为他们掩人耳目。
显然，那个耶鲁国世子倾向于后者。
“还请钝捕头明示。”侯如海沉声道。
钝三刀缓缓开口，“我想请侯兄帮我跑一趟青河，去府衙找一个名叫风无语的捕头，让他帮我查查两个人的跟脚，越详细越好。其中一个叫赵大宝，男，二十有五，乌水巷子人氏。另一人叫竹子，一个卖花女，她在乌水巷子有家人，虽然是假的，但是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只是跑一趟吗？”
钝三刀吐出一口气，“此地距离青河数千里之遥，跑一趟自是不难，难的是我需要侯兄在二十日赶回来。”
“二十日？”
即便是侯如海久经沙场，也不觉有些难办，粗略估计下，他几乎需要每天赶三四百里的路程，这才能堪堪赶到青河，这样算下来，就是六七千里的路。二十天，这不是要他老命吗？
侯如海面露难色，“钝兄，不是我推诿，只是这时间，也太紧了吧。而且，即便我速度够快，赶到青河之后，风捕头也不见得能及时的追查到您要的消息。这二人既然被捕头如此重视，想来绝不是泛泛之辈，两难相加之下，在下纵有心，恐怕也无力。”
见钝三刀定定的看着自己，侯如海觉得有些奇怪，“钝兄，你何必捉弄在下。”
钝三刀忽而笑道：“侯兄既然知晓，你觉得用鹞鹰传讯如何？”
“海东青一日千里，自然可行。然而这东西已经是军中重器，府衙里可不曾有。”
“府衙没有，边塞驻军中，倒是不少。”
侯如海了然道：“钝兄可是要我跑一趟定远寨？”
“正是，不知侯兄意下如何？”
侯如海苦笑一声，“此去不过五六百里，跑没问题，但是海东青乃是用来传递大军消息的，我区区一个捕快，哪里有资格动用此物。”
“若是加上此物呢？”
钝三刀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龙衔。侯如海嘴巴张得老大，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我早该想到，钝兄名满天下，朝廷不可能视而不见，原来钝兄是御弩直中的人。如此，自然可行，不知我何时动身？”
钝三刀收敛笑容，“关于我身份的问题，还请侯兄保密，至于时间，越快越好。”
阳光从亭子一侧照进来，落在人脸上，侯如海点点头，“既然如此，在下这就动身。”
钝三刀把龙衔递给侯如海，“如此，麻烦侯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