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是难以企及的永恒……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即使同在一个城，同在一个区，同在一个班，甚至同在一个宿舍，除了相聚的时间之外，你们都是在不同的地方流浪着。
流浪三载，或是浮屠四岁，曾经的说好要浪迹天涯的。可是，后来不过酒宴散场，各自在各自城市中安了家，一年见不了几次，喝不了几杯。
这便是命，即使彼此曾酩酊大醉，通宵彻夜，不曾落下每一个狂欢时节，做着相同的事，见相同的人，有相同的抱负或是理想，可是……
人和人的命运是不一样的，人和人的命运又是相同的，不过生死，不过喜乐哀怒，不过悲痛落寞罢了。
……
疲惫袭来，云奚再一次不可遏制的停下脚步，他很累，以至于不得不用尺剑支撑着身体。
我走了多久？
没有人回答他，他自己也回答不了自己，这里就像那股神秘的力量所描述的一样，是一片旧时光的路，他不是在走路，而是在寻觅时光。
看着依旧在天边的，没有拉近丝毫距离的菩提树，那种敬畏之心，在数次的疲惫、不甘、以及无力之后，不由得变成了幽怨。
这也难怪，此地就是空濛濛的一片，没有丝毫特别，那里来的什么感悟菩提真意。至于走在自己前面的两人，云奚早不知道他们去了何方。
看着干枯的菩提树，云奚喘着粗气，其活着的时候，我见不到，其死后，我触不到，莫非真的要死在此地，成为一堆枯骨。随着岁月的痕迹，消亡在永恒的时空中。
他现在宁愿是有人捣鬼，也不想在面对眼下这一幕，这令人绝望的一幕。不论他如何努力，那菩提树，永远只在视野尽头屹立，没有一点变化。
这样的发现，令人绝望。
歇息了不知道多久，云奚再度拖着浑浑噩噩的身躯，向着前方走去，他不愿坐着等死……
你试过一个人独自前行吗？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是不是一个人独自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当你抬起头来，已经看不见来路，亦不知将来在何处？
未来是黑暗的，过去是朦胧的。
或许是走得太久，以至于身边的人，渐渐离去。他们没有告别，只是在某天，某个平平常常的日子，彼此间离开了某道门，再也没有相聚过。
或许，彼此偶有联系，然后，在琐碎平凡的日子中，再也不曾有过彼此的消息。
你是有多久没有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了？
当那个声音响起的时候，是那样的刻骨铭心。甚至是记得那天温柔的风，那人明亮的双眸，仿若星辰大海的眼，那颗还在跳动的心。
呼~
你有过独处吗？那时的你，在想什么？
是不是房间很静，偶尔有穿堂风吹过，客厅门砰的砸出一声巨响，如此反复……
渐渐的，你睡着，渐渐的，你又被屋外的风声，或是窗帘的抖动声，亦或是巷子里的狗叫声唤醒。
身躯不是疲惫，意识也算清醒。只是当你走出房门，仰望天空时，你分不清那是黎明还是黑夜。
世界依旧车水马龙，只是那一刻，你的眼中，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虚幻。甚至连枕边人的声音，都是那样遥远，唤不醒你灵魂。
是孤独吗？不是。
是寂寞吗？说不上来。
亦不是伤心，却也绝对不是喜悦。身体里所有的情绪都藏了起来，让人感到无所适从。
那是怎样的一段时光啊！
没有梦魇可怕，没有灾难来临的惊心动魄，只有淡淡的情愫以及有些朦胧的双眼。
或许，空气里有点淡淡忧伤，可是若是想要去体悟，你却又哭不出来。
灵魂出窍？不是，你有些冰凉的身体中，灵魂倒也还存在，没有头绪的转动着，于是你觉得没有睡够，想要继续入睡。
有人说，最怕在黎明到来之际惊醒，亦或是黄昏散去之时醒来，那段时光，让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亦真亦幻。
于是你，继续低头赶路。
偶尔，会抬起头来看看，来时的风景，只有精彩几个片段记得，至于脚下的路还有多长，却无人得知。
世界没有尽头，这比天空还要宽广的心，又何来的尽头。
过往的岁月悠悠，未来的辉煌终将埋葬。
如此，你到底在追求什么？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然只是天地过客，须臾之间，怎又能抱明月长终呢？
世间多有真理，人生多有悖论。
你……有想过要放弃吗？
当然！
为什么一开始不这样呢？一路走来，已经好远好远了。
或许是累了，或许是不想走了，或许，什么都没有，只是想……就这样吧！
可你甘心吗？
谁又会甘心呢？
没有永恒的黑暗，没有永恒的光明，这条路，却有一成不变的风景。
或许是没有走到尽头的缘故，若是能到达彼岸，那里的彼岸花，一定有几分看头。即便没有，也有几分清香，哪怕那是带着腐臭的烂泥塘，好像也有几分‘臭臭’的收获。
没有风月，没有阳光，这条路，不知还要走多久。
岁月在流动吗？
那是自然。
它是永恒存在的吗？
或许是。
那……走了这一路，又是在追求何种永恒？
大概是生命的永恒，除此之外呢？
没有人知道，又或者没有人能回答。亿万生灵心中的永恒，怎么会有统一，他们所相同的，只有脚下走不到尽头的路。
那是路，也是岁月。
岁月又是什么？好像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对，它还是能看见的。
不过是春花秋实，草木繁枯，昨日星辰坠落，今朝日出东山。其岁岁如此，年年如昨，不曾有过改变。
这是岁月，也是脚下的路。那么，走了如此之久，依旧是在原地踏步，这便说得通了。
渺小的天地中，几道身影依旧不厌其烦的向着前方走去，他们不知走了多久，忽地，有人停了下来。
那道有些消瘦的人停了下来，他似是走累了，垂着肩拖着脚，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他走不动了，想要停下，歇息一会。
云奚留着长发，一如初见时那样，手握尺剑，颇有少年模样。
来时路不可见，云奚心中微有所悟，悠悠坐下，他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停下来了，他只知道，自己还活着。
只记得上上上次这样坐下来休息，吃一点东西的时候，算是为这没有尽头的路途，增添了一丝风景。
是三五天，又好像是三五年。储物器中的食物储存量，能告诉云奚，到底逝去了多少时光。只不过此时的云奚，无意去计算。
反正都是过去时光，如同走过的路，回头，没有什么意义，又不是要回家。
他悠哉悠哉的坐着，手指划过尺剑，像是与多年的老友互诉衷肠。
他神情是那样的专注……
云奚仰起头，视野中，菩提树依旧。他轻笑一声，回想起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自己也是这般，走了很远的路，疲惫之余，看到了远处的山坡一颗巨木，独自屹立在风中。
不知是什么缘由，当看到那颗树的时候，他第一念头，便是前往树下坐着休息一会，即便跑山会让自己消耗更多的体力。他想到那个在树荫下睡了一觉，全身舒畅的少年，往口中灌了一口清水，喝得有些着急，水珠和着他嘴边的绒毛坠落至大地。他又长大不少，胡须渐显。
清凉的水滴垂落，那样的渺小，却又倒映着漫天的星辰，将诸天万物都装进其中。
云奚抬起头，看着遥遥而立的菩提树，他笑了。
命运若是对人开玩笑，那定是要改变一个人。即使脚下的路一成不变。
水珠悠悠，里面隐有菩提之树的倒影，不过，它纵然浩瀚如世界之树，比起水珠里的大千世界来说，其依旧是太渺小了。
恍若沧海一粟的尘埃。
一只手缓缓伸出，接住那滴落下来的水珠，一时间，水滴散开，化作无数的水花，向着周遭的空间溅射而去。
云奚轻叹一声，“四时轮回吗？似乎……有点不错的样子。”
云奚的话音响起，四散的水珠飞快的聚合在一起，在空中化作四滴明亮的水珠，砸空中滴溜溜的旋转着。
一滴映着草长莺飞的人间四月天，有青草冒出大地，白鹭迁徙归来……
一滴映着雷隐隐，雾朦胧的光景，江河横溢，万物欣欣向荣……
一滴映着草叶枯黄，枫叶似火，南来北往天地客，漫步来时路……
一滴映着银装素裹，朔风大雪中，一人孤独前行，雪山的脚印，一直蔓延至视野尽头……
云奚咽下口中的薄饼，手中指头缩回，那残存的水渍中有着一株枯木，几欲与天齐。
“如此圣树，怎会枯萎。”
他一笑，飞散的水珠再度聚合，融入云奚指尖残存的水渍中。他没有用灵力，亦没有用神识，那些飞溅的水珠，似乎是时光回溯一般，重新聚在云奚的指尖。
水滴变得丰满起来，如一开始坠落下去那样。只是其中倒映着的那颗菩提树，竟是容光焕发，有无数的绿叶从其枝干中生长出来，那些神秘的菩提道果，也如漫天繁星一般，摇曳在绿叶中。
云奚抬起手，看着指尖的水滴，那里面的菩提树，立在某个时空，好似是某个天地间的某个神族，将之供奉起来。
“菩提之意的倒映吗？真不知道，这是从哪方世界中浮现出来的景色。”
那里隐有蛮荒气息传出，好像远离人界。多留心了一下，将水珠吞入腹中，其脑海中微凉，好像多了点什么东西。
云奚嘴角挂着笑意，微微闭眼片刻，他便是睁开了眼，脸上挂着不悲不喜的笑意，看着前方。
随着他渐渐凝神，云奚眼前浮现出两道身影。他们都在不停的向前走，时而抬起头来看看天边的菩提树，时而低头。那笨驴更是喷出道道火焰，嘶鸣一声向着前路奔去。
云奚微微一笑，他也不知自己发生了什么，只是此刻俩人的奔走，在他眼中只不过是徒劳而已。无论是沉默也好，狂奔也罢，他们不过是在原地踏路而已。
而自己与他们相隔，不过是几尺远。他能看到后者，后者却是无法看到他一样。云奚摇摇头，上前一步，随手抓住一道身影的手，将之拉到自己身边。
公输瑜被云奚拉到身边，眼中迷茫之色渐渐散去，他回过神来了，看着自己此刻所在的世界。其不再是那种孤寂没有尽头的世界，隐隐间，周身有道光，那是来自眼前的云奚。
光很温暖，照在人身上很舒服，目光闪动间，其张了张口，却是没有声音传出。
看着云奚再度上前一步，伸手先前方抓去，公输瑜好似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