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为了救人方便,褚闪闪便让人将受伤的男人安排到了离主院不远的客房,绕过一道走廊,穿过一道圆形的拱门就到了。
褚闪闪刚穿过拱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哗啦啦的声音,顿时就加快了脚步。
“他摔的该不会是房里那些值钱的瓷器吧……”
她仿佛听到了钱摔在地上的声音。
褚闪闪一个箭步冲进屋内,果然见瓷器碎了一地,而昨晚的男人此时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念些什么。
男人本就高高壮壮的,躲在狭窄的角落,并没有楚楚可怜的模样,倒更像是一只刚拆完家的二哈。
褚闪闪气得牙根疼,踉跄一步,被眼角还挂着泪的小琴扶住。
“全季,你说这些瓷器值多少钱来着?”
褚闪闪深吸了一口气,抖着手指着地上的碎片。
全季扫了扫,忙道:“其他的倒是还好,也就几十百两银子,只那个黄底的琉璃三彩瓶和那对素白瓷的鸳鸯瓶,大概能让郡主连续拍下飞云阁十个球王,在樊楼吃一辈子最上品的菜色……”
“别说了,我怕我的心脏受不了。”褚闪闪捂住胸口,一副快要昏厥的表情。
她说服了自己半天,不管多少钱那也只是她潜意识世界的,也不能具像化带回现实世界,都是泡沫,是幻影。
这么一想褚闪闪舒服多了,她替吓坏了的小琴擦了擦眼泪,问道:“别哭了,跟我说说都发生了什么……”
小琴这个小哭包,是她从郡主府一堆丫鬟中找到的快乐。
听说她以前就是褚闪闪的贴身丫鬟,只是太喜欢哭了,经常被褚闪闪一句话就吓得哇哇掉眼泪,才被丢到后院做浣洗衣物的粗使丫鬟的。
那日她弄坏了顾问的玉佩穗子,正打算去玉暖阁给他买一个,路过芙蓉园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偷偷哭,刚开始还以为是灵异事件,直到一张泪水汪汪的肉团子小脸,从一堆芙蓉花钻出来……
这小丫头的脸白白嫩嫩,脸肉嘟嘟的带着婴儿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以为受了天大的委屈,结果只是因为她喂了好久的野猫,再也不来郡主府了。后来褚闪闪了解到,她的确是太爱哭,在后院丫鬟中受到了排挤,时常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但却坚持去喂那只野猫……
于是,褚闪闪就将这只小哭包留在了自己身边。
小哭包小琴瘪了嘴,委屈地小声道:“奴婢看着公子醒了,就从厨房端了一碗肉粥过来给他,哪知道公子看到那粥就将碗掀翻,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奴婢就想安抚他,结果他看到我就躲,后来还摔了架子上的瓷器……”
说完又抬着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褚闪闪,“郡主,奴婢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公子不高兴了?他才不想看到我?”
“好了,不关你的事。”
褚闪闪拍了拍她的小肉脸,指了指地上,“你把地上打扫一下,就出去吧。”
小琴立刻乖乖地点头。她虽然是个小哭包,但做事利索干脆,很快狼藉的屋内就被收拾干净,而那个男人依然在角落里没有动,不过没有再念叨,而是安静下来……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
全季早就看男人不顺眼,挽了袖子就撒泼上前,“你真当郡主府是你家,你要是好了就给我赶紧走……”
哪知道全季一靠近,本来安静下来的男子看到他,突然又激动起来。
他左手抱着脑袋,右手紧紧攥着一块瓷器的碎片,碎片嵌进手掌在流血,他却浑然未觉。
他冲全季挥舞着碎片,大喊着:“不要,你不要过来……”
褚闪闪皱了下眉,这反应……
她转头看了眼站在门外远远看着,却不敢进来的小琴,又看了看全季,然后朝全季招了招手:“你过来,别接近他。”
“郡主,我们赶快把他弄走吧。”
全季退了几步,回到褚闪闪身边,嘟囔着:“我看这人要么是得了癔症,要么是被邪魔附体了,留他在郡主府太晦气了!”
“全季,你这个思想很危险啊。”
褚闪闪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们要坚持正确的社会主义价值观,摒弃封建迷信,相信科学。”
全季:“……”
褚闪闪将头上的头饰,还有手上戴着的手链取下来,又将脚下的鞋也拖了,直到她身上只剩下一套淡蓝色的裙衫。
褚闪闪朝男人慢慢地走去,她摊开手掌,声音很轻很轻:“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看我手上什么都没有……”
全季被她大胆的动作给震惊到,一时间竟然忘了阻止,而最让他惊奇的还是,那个原本激动不已的男人,似乎并没有抗拒郡主的靠近。
他甚至渐渐放下了戒备,手上的瓷片握得也没那么紧了。
顾问闻讯而来,便看到的是这样的场面:褚闪闪赤脚踩在地上,黑色的长发如海藻一般散落在脑后,而她小心翼翼温柔地笑着,朝那个蹲在墙角,手上的还拿着陶瓷碎片的危险男人靠近。
顾问双眼血红,瞳孔放大,心仿若被攥紧,喉咙被谁扼住了一般。
他向前一步,用力扯住了褚闪闪的胳膊:“你干什么?”
顾问的低吼声,让角落的男人再次发了疯,手上的瓷片扎进手中,血溅在地上,“走开!走开!别过来别过来,不要过来!”
褚闪闪咬牙,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转头狠狠地瞪了顾问一眼,然后愤怒地攥了他的衣襟,将他往门外拉去。
顾问完全不知道自己错了,只是任褚闪闪拉着……他宁愿她对自己发怒,也不愿意看她靠近危险!
来到门外,褚闪闪又一把推开了顾问。
若是娇弱的质子,此时肯定是踉跄着倒在地上了,可心系褚闪闪的顾问,并不想演戏,他站在原地,丝毫未动:“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当然知道!”
褚闪闪戳着顾问的胸膛,气得跳脚,“要不是你突然跑出来,他已经被我搞定了,什么事都不会有!”
顾问低头看着她赤裸在外的脚,眉头紧蹙,冷冷道:“不用了,我进去打晕他就可。”
他抬脚就要往屋里去,褚闪闪拦住他:“不行,你现在情绪本来就不稳定,你若是强行接近他,你也会有危险,他会伤了你的……”
顾问停下脚步,转身,声音里带着欣喜:“你害怕我受伤?”
“……”这不是重点吧?
但褚闪闪知道此时只能对顾问顺毛捋,她迎着他深情的眼神,硬着头皮点头。
顾问很开心,上扬的嘴角表明了他的心情,但他的决定并没有改变,“放心,他还伤不了我。”
褚闪闪知道顾问的实力,但她现在还有一件事要证实,所以并不希望顾问就这么简单粗暴地打晕男人。
她拉住顾问的衣袖,抬头殷切地看着他道:“你就让我试试嘛……我已经猜到他的症结所在,他不会有机会伤到我的,你不相信我吗?”
褚闪闪微微带着撒娇的嗓音,实在诱人得很,让顾问无法拒绝。
他最后还是同意了,但他就站在门口没有走远,若男人有任何异样,他会毫不犹豫地上前制服他……
几人就这样看着褚闪闪再次朝男人走近。
“刚才的事是意外,你别害怕,现在这屋里只有我们两个。”
褚闪闪像之前那般,用轻柔得像是风一般的声音,慢慢地安抚道,“我身上什么都没带,不会伤害到你的,你看,我手上也是,什么都没有……”
男人静静地看着她走近,眼神里的恐惧一点点消散。
褚闪闪总算走到他身前,她朝他伸出手:“你的手受伤了,来,把那块瓷片给我……慢慢来,放下。”
男人这才低头看到手上的瓷片,还有滴落的血。
他似乎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惊慌失措地将那块瓷片丢在地上,然后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嗯,你不是故意的。”褚闪闪立刻将那块碎片用脚踢到床下去,又问道:“你能告诉我,你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吗?”
“我?”
男子微微愣了下,似乎想了一会儿,才回道,“我叫欧阳凡,家住在乌衣巷,我是樊楼的脚夫,我记得晚上我给宋员外家送完外食,然后被人打晕了……”
“很好,看来你并没有失忆。”
褚闪闪感到很欣慰,然后她接着问道:“还有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患有特定恐惧症?”
欧阳凡不解地看着她。
“就是你有什么特定害怕的东西吗?比如尖锐的物品,鲜艳的颜色……”
褚闪闪解释道。
特定恐惧症,也是属于心理疾病的一种。患者通常对于特定的事物或者情境产生一种特定的恐惧,严重干扰了个人的功能,比如说常见的幽闭恐惧症就是对幽闭环境产生的特定恐惧。除此之外,还有对声音,闪电,动物,物体等……
褚闪闪结合小琴说的,还有刚才所见,只能将欧阳凡恐惧的东西缩小到一定范围,但她并不敢肯定是什么,所以才会直接问他。
可欧阳凡发了一会儿呆后,并没有回答褚闪闪,而是眼神闪躲:“没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这人真是……就不该救你!”
全季见欧阳凡的态度,忍不住上前喊道:“你知道你眼前的人是谁吗?”
“是谁?”欧阳凡一看到全季,明显又害怕起来,他用手挡住视线。
全季道:“她可是九郡主!你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我们家郡主,你昨晚就死在街上了知不知道?”
欧阳凡眼里闪过一丝讶异,然后低下头小声道:“小的谢郡主救命之恩。”
褚闪闪摆手:“不用不用,你只要告诉我……”
“郡主大恩,此后必定相报!”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欧阳凡打断,而后褚闪闪就看到一道灰色的影子从她身边擦过,刷地消失在房间里,就像是瞬间移动一般。
褚闪闪转头,只能看到圆形拱门那里,一闪而过的虚影。
褚闪闪震惊到下巴都掉了:“他,他就这么走了?”
走得好!顾问挑了挑眉,脸上尽是满意:“听说樊楼的脚夫脚程都快,第一次见,这速度确实惊奇……”
褚闪闪顿时灵光一闪,拍地而起:“就是他了!有这速度不搞蹴踘血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