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四散弥漫开来,恐怖童谣仿若在褚闪闪耳边。
临近初秋,晚上的温度比往日要冷了一些,再加上吹来的凉风,褚闪闪总觉着冷意渗入她的骨髓,爬上她的皮肤,一点点分散到她的身体里。
若是她没有这么害怕,恐怕早就觉察到那铃声的特殊,闻到了那雾气里分明带着的曼陀罗的香气……
但褚闪闪怕鬼,她几乎是缩成一团,紧紧地抱住顾问,眼睛都不敢睁开。
说起来,褚闪闪这人也是奇葩,当初她去义庄,对着一屋子的尸体是不怕的,可是一旦听到什么鬼故事,提及鬼这个东西来,她就怕得不行……
尤其是恐怖童谣这种歌曲。
比如她一点也不怕看灵异小说和鬼片,但前提是那鬼片得关了声音,否则就是没有画面,只听那配乐,她自己就能吓个半死。
褚闪闪抱着顾问,却没有发现,顾问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安抚她,甚至连言语都没有。
她听见那童谣渐渐地消失,耳边传来的是兵器交接发出的激烈碰撞声,以及战场上才有的喊杀声。
“哼,九郡主。”
一双大手掐住了她的下巴,阴沉冰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真该看看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像我磕头求饶?晚了!”
褚闪闪睁开眼,却发现有血从额头上滴下来,糊住了她的视线。
眼前的人分明是顾问,但他看她的眼神,不再情意绵绵,反而充满了蔑视和恨意,似乎恨不得将她抽筋扒皮。
这……是哪里?为什么顾问会这样对她?
褚闪闪不解地看着他,又用余光看了看四周,他们所处在地方似乎是一个营帐,离她不远的地方是一个沙盘,而她是跪趴着,以一种屈辱的姿势蹲在顾问面前的。
她身上的衫裙满是泥土灰尘,头发披散,狼狈不堪,而顾问身穿铠甲,精神奕奕,从头到脚都是一丝不苟,一副上位者的尊贵模样。
褚闪闪皱了皱眉头,她讨厌他看她的眼神,居高临下,像是看一只蝼蚁。
顾问见她不说话,反而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之火,撒开掐她下巴的手:“你这是什么眼神?九郡主,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继续求饶啊,继续跪着像狗一样求我!”
褚闪闪张了张嘴,发现喉咙有些嘶哑:“求你,你就会放过我吗?”
顾问看着她,没有回答。
褚闪闪耸了耸肩:“既然你怎么都不会放过我,我还求个鬼啊。”
褚闪闪在他的注视下,揉了揉跪疼的膝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来,然后朝顾问身后的封皓招了招手:“哟,封皓你也在这里啊!”
封皓见刚才还跪地求饶,怕得全身发抖的褚闪闪,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愤怒。
手中的剑出鞘,他怒道:“城主,让我杀了她吧!”
褚闪闪注意到了封皓的称呼,是城主,她眯了眯眼,大概猜到了此时的情形。
是她大意了。
那铃声响起,再闻到那雾气里独特的香味时,她就应该警惕起来了,可她太害怕,几乎来不及察觉,就被那人催眠了。
那人催眠了她,让她进入了自己内心最深处,也是最害怕的场景——
顾问没有被她催眠,也没有爱上她,按照小说的结局,他弑父杀兄,坐上北城城主之位,然后带兵攻打了南城,将她抓住,最后对她施了千刀万剐之刑。
就在这时,有士兵匆匆进了营帐来报:“报告城主,玄武军参军玄翌在营外求见。”
顾问低头看了眼褚闪闪,一脸胜券在握,早就料到的表情:“哦?他可是独自一人前来,可还带了什么人?”
士兵道:“未带他人,只一人一马。”
顾问冷笑:“是个勇士,可惜效忠错了人。”
北城军大军压境,在离南城十里开外扎营,北城城主亲自出征,还有年纪轻轻就当上北城大将军,在战场上还从未有过败绩,宛如顾问的一柄杀人刀的沈珏。即使南城有玄武军,但城内的百姓依然心惊胆战,惶惶不可终日,南城城内未战先乱。
毕竟这顾问曾经在南城做质子,还做得很不愉快。
褚闪闪就是那个让他最不愉快的人,因此城未破,她在听到城主府传闻,说是有人竟然提议将她交出去求和时,吓破了胆。
她偷偷潜逃出了南城,没想到却被顾问的人抓住,她这才知道这一切都是顾问的安排。
褚闪闪跪地求饶,可顾问怎么会理会,他利用她引来玄翌,逼迫玄翌自刎,让玄武军军心大乱……
以上都是小说里的内容,而现在的情节正好就到了这里。
褚闪闪被封皓押着,他的剑就架在她的脖子上,而对面的玄翌,一人一马站在敌营外,眼神里只有视死如归。
见玄翌站在那里没有动,顾问笑道:“怎么?你也觉得为了这个女人,就这么死了不值当?”
玄翌从马鞍上,刷一声将刀取出来:“将军死时,我向他发过誓,此生定要用命护小姐一生平安,大丈夫既许诺,便不悔。”
他将刀锋对准自己,然后看着顾问:“城主,请您也记住您的许诺,我一死,便要放小姐回去!”
顾问点头允诺:“我既然答应过你,便也会做到。”
褚闪闪虽知这是催眠下的幻境,但眼看着玄翌就要举刀,她忍不住冲他喊道:“喂,玄翌你是傻子,看不出来这王八羔子打的什么主意吗?”
她一开口,顾问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封皓大怒:“闭嘴!”
可褚闪闪偏不如他意,继续喊道:“你为了救我死了,玄武军就会心灰意冷,军心涣散,南城就完了!南城一完,我不就回到这王八羔子手上了,到时候还不是任他杀任他剐!你要是有脑子,现在就给我滚回去,跟我表哥他们一起守城,干这王八羔子的!”
最后一句粗口,褚闪闪骂得心中爽快,酣畅淋漓。
可被骂的人就没那么高兴了,顾问冷着的脸,都快要黑成锅底了。
他眯着眼睛,盯着褚闪闪的脖子,似乎下一秒就要过去掐断她的喉管,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玄翌放下刀,迷茫地看着褚闪闪,像是网络断开的电影,卡在了那里。
然后褚闪闪感觉周围的人都在离她远去,周围的一切扭曲变形,最后像一颗蹴球,被人踢向风流眼,离她越来越远……
她眼前也跟着模糊起来。
等她再睁开眼睛之时,便到了一间臭气熏天的牢房里,对面坐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那人低着头,分不清是男是女。
她全身酸痛,身上都是被鞭子抽打的印记,连抬头都有些难受。
褚闪闪盯着眼前的人,问道:“你是?”
那黑色斗篷突然抬起头来,把褚闪闪吓了一跳,因为斗篷之下没有脸,只是一团黑糊糊的黑洞。
那黑洞突然发出了声音:“九郡主,你可真是让我意外啊。”
褚闪闪瞪大眼:“你是神秘人?”
那黑洞没有回话,很显然是默认了。
褚闪闪得到了答案后,反而镇定下来,她冲那黑洞脸微微一笑:“我们好歹也是第一次见面,有什么误会不能当面说清楚呢,你不是想要绑我么,不如你先解开我身上的幻术,咱们好好谈一谈?”
那黑洞发出哈哈大笑声,而后道:“郡主果然不同一般人,不如你自己解开这幻象,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褚闪闪还想说些什么,可那黑斗篷刷地一声,便消失在幻象中。
而这时,牢房的门被人打开,进来两名侍卫将她从牢里带了出去,出了监牢,又走了许久的路,她被丢进了一间浴房。
浴房内的两个婆子,将她一顿洗涮后,给她穿上了一件薄得不像话的纱衣,都能看见里面的白色内衫来。
褚闪闪问她们话,她们也像是哑巴一样,闭口不言。
折腾了一番,她又被人领着,在亭台楼阁间穿来穿去,最后走进了一个喧闹的大厅,大厅里坐着宾客,正在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而大厅的中央,坐着的正是顾问,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个穿着绿萝裙的女人,女人冷着脸,眉宇间带着英气,是陆知安。
褚闪闪一走进大厅,喧闹声便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尤其是坐在顾问身边的陆知安。
她几乎是腾地一声就站起来,眼眶发红:“表妹……”
大厅坐着的男人,早已经喝得上了头,他们看向褚闪闪的目光带着一丝惊艳,带着一丝欲望,肆无忌惮,犹如在打量物品一般。
褚闪闪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拢了一下胸前的衣襟。
陆知安转身看向顾问,语气里带着愤怒的质问:“你不是答应过我,只要我今天陪你参加庆功宴,你便不为难闪闪吗?”
“我是答应过你。”
顾问摩挲着酒杯,冷笑着看向殿下的褚闪闪:“可是她再三在狱中哀求,说是要在宴会上舞一曲为我北城将士们助兴的……是吗,尊贵的九郡主?”
褚闪闪记起了这段,褚闪闪为了活命,竟天真地想要在宴会上勾引顾问,可顾问心中只有陆知安,便故意答应了她的请求,然后在宴会上,将她赏赐给了北城的将士,让她被人任意玩弄,差点死了过去。
她怎么忘了这段,可比千刀万剐还要毒万倍。
“是啊。”
褚闪闪不慌不忙,冲陆知安微微一笑,“表哥不用为我担心,我是自愿请命的哦。”
陆知安看着她,露出失望的表情,捂着胸口呆呆地坐了下去。
顾问死死地盯着褚闪闪,像是要看穿她。
褚闪闪不理他,反而对着一边静静喝酒,脸上面无表情的沈珏盈盈一笑:“不知将军可否将剑借我一用。”
大厅之内,唯有沈珏一人带剑,可见顾问对他的信任。
沈珏冷冷地抬头,手握着剑鞘。
坐在首位的顾问听到她的请求,眼神微微一变,随后冷笑了起来:“沈珏,将剑给她,我倒是要看看她耍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