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抓鬼，褚闪闪没有睡好，因此神情也显得恹恹的。
“放心，没有人要伤害柔儿。”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对着他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不过现在我希望你冷静下来，听我说。”
褚闪闪将目前陈经典的身体状况，以及陈柔第二人格产生的原因又再解释了一次，还按照之前顾问的说法，类比了离婚之症以让他更好理解。
陈经典听完之后，没有像褚闪闪预料那般，露出疑问表情，或者做出一些不能接受的激动行为。
他很安静。
许久，陈经典才机械式地抬头，看着褚闪闪：“郡主的意思是柔儿没有变成厉鬼？”
褚闪闪很无奈，看来陈经典还是没有理解，正要再给他解释，却听到他说。
“那就好。”
陈经典似乎松了口气，而后又自嘲地笑了笑：“我可能是世界上最差劲的兄长了，明明是我害柔儿那么惨，却妄想着她能好好投胎，下辈子生在一户好人家，不要再遇到我这种兄长就好了……”
褚闪闪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很想告诉他，人死了就是死了，没有所谓的投胎转世也没有所谓的来生。正如柔儿也不会变成厉鬼，反而是他的精神意志受挫，才会生出陈柔的第二人格。
可不知为何，褚闪闪说不出口。
话到嘴边反而变成了：“你不该这么想，柔儿若是泉下有知会不开心的。柔儿的人格虽是从你身上分裂出来的，但她也从你的记忆来，我想柔儿她应该是个很可爱的姑娘，她很依赖你，在她心中，你很重要。”
“对，柔儿她很可爱。”
陈经典像是想到什么，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来，但很快他又陷入了自责，“如果不是我贪玩弄丢了她，柔儿现在应该已经出落成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了……柔儿她喜欢蹴鞠，若是她知道我加入了东山社，她会很高兴的……”
褚闪闪摇了摇头。
她知道陈经典这心结一时很难解开，不然他也不会出现人格分裂障碍。
但好在从目前来看陈柔这个第二人格跟主人格相处还算融洽，陈经典的病情也处于十分稳定的状态。
褚闪闪跟陈经典提出，她可以试着替他治疗，让陈柔这个第二人格从他身体里面消失，可如她所料，陈经典并没有答应。
褚闪闪只好道：“你可以想一想，再来找我。”
莫邪山庄的闹鬼事件就这么水落石出了。
陈经典“女装大佬”的身份被识破后，他就像一只带刺的刺猬，开始竖起了坚硬的刺，准备保护自己。
可他发现，所有人好像没事发生一样，丝毫没有提起来。
训练也是像平时那样，照常进行。
“陈经典！”
秦炙的一声吼，把陈经典身上的刺都给吼软化了。
他转过头，以为秦炙会让他滚，说一些让他难堪的话，却听见他吼道：“你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给我练习！”
陈经典这才回过神来，忙跑了过去。
秦炙板着脸，对他的慢动作很是不满：“今天的九眼阵，你要是踢不过去两眼，晚饭就不要吃了！”
刚说完，就看到丁二在偷懒，拿起脚边的蹴球就朝他丢过去。
“你是软脚虾吗？腿抬高一些！”
就连褚闪闪，也没能逃过他的折磨：“褚闪闪，你上截解数弱得跟娘们似的，你再这样，想要突破九眼阵就是做梦！”
那边的褚闪闪十分不服：“咱能对事不对人吗？娘们怎么了，我就是娘们！”
“你……”秦炙被她气得瞪眼。
秦炙还是像原来那样，对所有人都要求那么严格。
这时候，赵荒趁着训练的空档，偷偷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我待会陪着你练，今天肯定能过两眼！”
陈经典点头，眼眶有些红了。
一天下来，莫邪山庄的生活都跟以往的每一天一样，没有区别。
所有的人和事都照旧。
没有人对他投来奇怪的眼神，也没有说些表面上的话来安慰他，再躲在背后议论他，对他指指点点。
陈经典父亲早逝，跟母亲和妹妹相依为命。
家里虽清贫，但他跟妹妹的感情却十分亲近，在田地里偷了地瓜，第一个就要拿给妹妹，给她做烤地瓜。
那年中秋他带着妹妹第一次上街，遇到了杂耍，便被吸引了过去。人实在太多了，他又看得入了迷，妹妹被人流冲散了他也没注意到。
陈经典弄丢了妹妹之后，他的母亲就每日以泪洗面，没过多久就抑郁而终。半年后当陈经典再见陈柔之时，她被拍花子采生折割后放在缸罐子里乞讨，他疯了一般抢回了妹妹，却不想她没过两天就在他面前死去……
陈经典受了刺激，在妹妹的坟前跪了几天几夜，直到晕了过去。
从那以后，他就经常发现自己失去一段记忆醒来后穿着女装，因此被村里人指指点点，他索性就破罐子破摔，成天混迹赌坊，成了市井小流氓。
可陈经典没有想到，东山社的人明明都看见了他穿女装的模样，却丝毫没有对他产生一些不好的观感。
他们甚至知道了柔儿在他身体里，也没有对他恐惧。
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般。
中秋节这天下午，东山社提前结束了训练，准备进城去看七星社和龙泉社的夜赛。
蹴鞠夜赛的难度比自然白日的赛事要高上许多，每年也只有中秋节这一场，跟端午节赛事不同的是，夜赛更像是表演赛。
但今年的夜赛之所以这么火热的原因，除了跟节日有关外，是因为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彩头。
往年为了表示与民同乐，城主往往会出现，来观看夜赛。
就算城主不来，城主夫人也会出席。
而今年，据传闻说，城主有意定下少城主的人选，因此很可能从两位少君中选一位，代表他出席夜赛。
也就是说，哪位少君来了，便是城主嘱意的少城主人选。
莫邪山庄某个院子。
顾问虽然想死皮赖脸跟褚闪闪住在一个院子里，但奈何褚闪闪不愿意，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她隔壁的一处院子。
院子有些小，比风鸣院大不了多少。
顾问今晚要陪褚闪闪去看夜赛，正在换衣，他钟爱玄色，不爱色彩艳丽的衣裳，但因为褚闪闪爱缤纷之色，因此他特意选了一件亮眼的紫色。
一个黑影闪进院子里，跟守在院子里的封皓说了什么，封皓点了点头。
黑影消失。
封皓看了看四周，转身朝屋内走去。
顾问正将腰封往身上穿，见封皓进屋，也没有停下来，只是问道：“城主府那边动静如何？”
封皓在他面前跪下，报告道：“已经确认，今晚是陆知安代表陆远观赏夜赛。”
顾问点了点头。
封皓皱了皱眉头，还是不太理解：“少主，我们为什么要弃陆凉，转而将陆知安扶上城主之位呢，陆凉这种废物不是才更好控制吗？”
顾问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穿着腰封。
封皓有点急了：“少主，我知道你喜欢郡主，但你不能为了她，而置大业而不顾！你若真的喜欢郡主，到时候南城到手，你再娶她也不迟……”
虽然这段日子封皓也对褚闪闪有了好感，但顾问的恋爱脑实在让他有些担忧，继续拖着不回北城，说不是好时机，他理解，但是现在他竟然放弃了原本的计划，转而想要扶陆知安上位，这位少君明显不是他们能控制的……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顾问冷着脸，穿戴好一切，才道：“我并不是为了闪闪，才选择陆知安的。我自有我的打算，不需要你提醒。”
封皓这才注意到自己僭越了，他家少主性情冷淡，善于谋略，从不对人交待什么，但毋庸置疑，他从未做过错误的决定。
封皓低下头去：“是属下僭越了。”
顾问没有责备他，而是道：“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因为她，而放弃所有的谋划。因为我需要变得更强大，才能在她身后保护她，让她能做自己喜欢的一切。”
封皓愣住了。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是该庆幸他家少主并没有爱美人不爱江山，还是该惊诧于他家少主的恋爱脑似乎比他想的还要严重。
这事也不知道该不该禀告给风大人知晓。
在他怔愣间，顾问又问道：“那个神秘人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封皓回过神来，赶紧答道：“上次地下蹴鞠场暴露后，他很快抹去了自己的痕迹，但是最近暗卫那边查到一些他的踪迹……他似乎跟罗府有些联系……”
“罗府？”
顾问似乎没有想到这个答案，这个神秘人来去无踪，跟闪闪一样会催眠之术，是他的心腹大患。所以必须赶在他真的伤害闪闪之前，除掉他。
顾问皱了皱眉，令道：“尽快摸清楚，看看他想利用罗府做什么。交待下去，若是遇到此人，尽全力除掉。”
顾问穿戴好，出了院子，便见褚闪闪在院子门口等着他。
她换下了雌雄莫辩的蹴鞠服，穿了一件明艳的红色长裙，头上配了简单但让人眼前一亮的鸢尾花配饰。
见到他后，就微笑着朝他招手，嘴里催促着：“你快些，我还想趁着夜赛开始前，去逛逛花街那边，听说今晚特别热闹！”
她笑得那样自然，好像两人就是那普通的情侣一般。
顾问只觉得整颗心都胀满了。
褚闪闪好像受不了他走得慢似的，走过来一把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朝前：“快点快点，欧阳凡他们的马车早就走了！”
顾问盯着那只紧紧挽住自己胳膊的手，嘴角不自觉上扬。
有她在身边，真好。
并不需要什么山盟海誓，也不需要轰轰烈烈，好像只要她在身边，就这样明媚又欢快着，就让他觉得，满心幸福。
这种感觉，是遇到她之后，才有的。
所以，不管她喜欢蹴鞠也好，还是其他什么的，她就做自己喜欢的就好，她的闪闪就该永远阳光和快乐。
那些黑暗和龌龊，只要他足够强大，他为她挡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