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头，莫小舟的房间里坐着沉默的两个人，但都不是莫小舟。一个是假扮莫小舟的白沐，一个是莫小舟的哥哥莫小言。
简单的木质茶几边，白沐和莫小言安静的坐着，手里都握着杯凉茶水，但在他们的手里，凉茶也被渐渐捂热了，茶杯外壁尽是手心沁出来的汗，两人皆如此。
白沐紧张是有道理的，毕竟假扮莫小舟的第一个要对付的人竟然是她的亲哥哥，年龄差距又不大，好歹也算是看着莫小舟长大的，而且这样的角色在白沐现在心中没有底细，自然不知道应该作戏作到什么程度。但是，莫小言如此紧张却没有道理啊！难不成他还怕他的亲妹妹？
暗暗瞄到莫小言捏着杯子泛白的手，白沐决定主动出击，打破沉默。
白沐松开茶杯，露出小心翼翼的神情，迟疑地问道：“哥哥，爷爷的药，究竟怎么了？”
莫小言听到自己妹妹开口，遂立刻放下茶杯，坐得端正，仔细听着白沐说的每一个字，听完后抬头对上“莫小舟”的眼睛，立刻又撇开眼神，显出一副更为拘谨的样子。白沐奇怪，她怎么感觉这个莫小言很害怕她呢？
莫小言想起“莫小舟”问自己的问题，又别扭非常的把眼神转回来，只是迟迟不肯看“莫小舟”的眼睛，问“莫小舟”道：“父亲，难道没有同你说吗？”
白沐显出努力回忆的样子，随后说道：“早晨时，父亲，他好像说过，说爷爷正研究什么药方子。”
一转回来这件事上莫小言就没那么拘谨和别扭了，他接着白沐的话说道：“那天，那个药炉里熬制的不是别的药方，正是老太爷日日逼着我们研究的那个方子！”莫小言的语气变得十分担忧，似乎，那个是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
白沐也跟着露出害怕和担忧的神色：“什么？！竟是那个方子？！研究了那样久，就这么毁了可怎么办？”
提到药方毁了，莫小言的神色却变得讳莫如深，他小声说道：“没有毁，这事只有我们本家和其他几家当家的知道。那天爷爷不知道药被动了，依旧拿去给药人吃，原本都以为同以往一样没有任何药效，但谁知那个药人竟然真的出现了半刻的回光返照。爷爷高兴坏了，爷爷作为谷主一直一来都背负着作为谷内最出色甚至有可能是四国五荒最出色的医者的名誉，老祖宗的基业如今在我们一家的手里有了进展，他是极自豪的。原本想赶紧将药方写下来，结果爷爷一闻，登时就知道药不对了，大发雷霆，但是重新制一副药却再没有任何药效，我们找了许久，就是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所以一定有人动了那副药。小舟，”莫小言劝白沐道：“你真的不知道是谁吗？”
白沐心中暗忖，居然牵扯到了祖上的基业，而且莫小舟竟然医术出神入化至此。且不管什么药方，那么多人研究了大半辈子没有结果，然而她尚且如此年轻就已经能制出药王谷谷主都查不出的药来，当真是天赋异禀，可惜了生在莫家，可惜了是个女子。只是莫小舟这一闹，把事情变得这样复杂，如今白沐只能死不承认，然后尽早脱身方为上策。白沐面露难色道：“哥哥，我真的不知道是谁。”
莫小言见白沐这个样子，面色难看起来，似乎是下定很大决心，憋红了脸对白沐道：“小舟，我知道的，你会医术。”
白沐懵了，这也太突然了吧？！莫小舟平常这么不小心防着她哥哥的吗？难怪莫小言会来找他的妹妹，白沐正在考虑要不要把这莫小言也打晕了换成孟谌楚。
莫小言见白沐面色极其难看，急忙又说道：“小舟你别怕，自从我上次发现你看医书后我就没有告诉任何人。”
白沐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反而莫小言手足无措起来，他慌忙又补充道：“小舟我是真的没有恶意，哥哥并不觉得女子不能学医，只是着急那……诶诶诶……你别哭别哭……我……真是……好了好了不哭不哭了……诶呀……”
白沐一边装哭装委屈，一边暗暗想着，总算知道为什么莫小言明知道莫小舟偷学医术却不说出去，估计是心疼他的妹妹，不论莫小舟如何不在意他，莫小言都是在乎莫小舟这个亲妹妹的。莫小言默认了莫小舟触犯禁忌的行为并且帮忙隐瞒，在这个不允许女子学医的冷漠的莫家，他也许是莫小舟唯一的温暖，可是莫小舟却视而不见。
莫小言笨拙地哄着白沐，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怎么说，只能不停地拍着白沐的背，劝慰人也只有那么两句“对不起、我错了”，尽管他根本没有任何错误。
莫小言眼里的真实的心疼和无措，让白沐想起了孟谌楚，想起在军营账下，油灯昏黄，孟谌楚轻声的安慰和滚烫灼烧喉咙的鲜血。
白沐止住了哭，嗫嚅着问莫小言道：“你早知道？”
莫小言点头，然后神情极其认真动作轻柔地擦掉白沐眼角的泪水，仿佛擦掉泪水是件举足轻重的大事。
“我小时候也是这么给你擦眼泪的。”莫小言说这话声音很低，脸也红了，似乎是什么不好意思提及的事。
尽管白沐很想代替莫小舟好好叫莫小言一声哥哥，和他好好培养感情，但此时却还有正事，莫小舟和莫小言之间的纠葛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白沐渐渐收回自己慌乱无措的目光，正色问莫小言道：“哥哥是要抓我去到爷爷面前问罪吗？”
莫小言急忙摇头，说：“不是的，你把你做了什么告诉我，不论发生什么事，爷爷那边我会一力承担的。”
“当真？”
莫小言郑重点头。
白沐却犹疑了，犹豫地对莫小言说：“我想去看看那个药人可以吗？我想看看喝了那个药的药人现在是什么状况。”
“啊……”莫小言面露难色，但一看到白沐眼里的光熄灭，瞬间答应道：“行行行，我一定会帮你。”
看见“莫小舟”露出甜甜的笑容，莫小言微微愣神，轻声道：“小舟，你许久都未对我笑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