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澄一个人孤独得很,作为他唯一的朋友,白沐在白黎边上撒娇卖萌求了好几日情后,终于是得了机会,在交代好府上的事情后,抱着个装着小丑的鱼缸就去子澄的清流殿小住了几日。
她原是不愿意带小丑的,只是也不知道这只丑鱼是怎么意识到白沐要出去几日的,卯足了劲儿的撞鱼缸,若不是翎儿路过她房间听见里面清脆一声响,她估计小丑可能成为第一只自己把自己弄死的鱼了。
这不,给小丑换了个鱼缸,这鱼缸比她原来那个大些,圆的,质地像是瓷,可摸着感觉不太像,不是凉凉的,久了以后摸着反而觉得这鱼缸还是温的,而且抱着也挺轻,不知道这么个鱼缸管叔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不过好看就行,白沐没管那么多。
清流殿里的小桂子早就给白沐打扫好了她惯常住的房间,她的换洗衣物也早早就备在这里。
所以白沐才能这样只带着一个鱼缸就来了王宫。
她这样来王宫已经多次,王上和王后都清楚,一早就给白沐发过一道诏令,若是白沐进这东澧王宫,无需通秉,自由进入。
白沐也确实是从未通秉过,虽然不知道王后和王上究竟对此是不是真的并不知情,白沐进王宫也算是入无人之境,一帆顺利,无人敢拦。
其实若不是子澄在旁人眼里是个傻子,根本算不得男人,白沐这般隔三差五往这儿跑,还在这儿住可是会毁了自己清誉的。
对于白沐来说,在东澧王宫挺自在的,只要不碰见王后或者王上的话。
王上专情,只有王后一位正室,没有别的姬妾,这可比南戚国的国主强多了。
可对于子女就各有偏爱,不说别的,单就是子澄这般孤寡性子,就十分不讨王上喜欢,若不是王后逼着,白沐私以为王上可能早就扔了子澄好不给王室抹黑了。
“子澄?你哪儿呢?”
白沐在清流殿外的院子里就开始叫子澄的名字了。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小桂子。
他满脸都是真诚欢迎的笑容,迎着白沐道:“沐小姐,殿下他在偏殿呢。”
小桂子是唯一在子澄身边待了超过一月的人,有他在,子澄身边再没换过人,为今已经七年了。
有时白沐看着小桂子都会想,子澄或许比旁人都要聪明,起码能识人。
小桂子引着白沐去偏殿,伸手就要来帮着白沐抱她怀里的鱼缸。
白沐略微缩了下手,笑着道:“没事儿,我抱着就行。”
“可……可殿下是最见不得这些的……”小桂子很为难。
这话让白沐也皱了眉头。
她知道这个,子澄不喜欢这种小动物,一旦送什么会叫的会动的到他身边都会被他直接掐死或者摔死,说实话,第一次看到那场景还挺吓人的,很多太监婢女都是因为这个才跑的,宁愿死都不愿在来这清流宫。
白沐伸出个手指,指尖浸在鱼缸水里,然后对鱼缸里的小丑道:“你老实待着,我等会儿就去接你。”
小丑萎靡地在鱼缸里游了好一阵,终于从它嘴里吐出了两个泡泡,这是答应了。
小桂子支支吾吾指着这鱼,不知说什么好。
白沐把鱼缸往小桂子怀里一推,粲然一笑道:“没事儿没事儿,这鱼通灵性而已。”
白沐有时都觉得奇怪,四国王室都是有灵力的人,而且自己也都会学灵术,但却都十分忌讳与这些妖精奇兽有什么瓜葛,比如此刻,若是她说这小鱼儿是个妖精,可能会直接被锦衣卫领着后脖子领丢出王宫去然后再治一个不大不小的罪名,重则砍头,轻则,在牢里度过余生。
小桂子送小丑去白沐的房间,而白沐则自己去偏殿找子澄去了。
白沐去偏殿,子澄正在一本正经的看着什么书。
子澄坐在阶梯上,未束发,一头乌发披散下来,更衬得他肤色苍白病态,他身上一袭丝绸质地的袍子也凌乱散着,若不是深秋小桂子会哄着他穿件里衣在里头,估计这就能半露着胸膛了。
不过夏日白沐确实是见过不少子澄露着的时候,一开始还会脸红,毕竟是姑娘家,但后来也就无所谓了,这事儿也没人知道。
小桂子知道,不过他聪明,从来只装没看见。
这样一副秋日美男图,白沐却没半分旖旎的心思,只有一腔如同母亲不忍儿子着凉的糟心感。
子澄的外袍在地上,估计是小桂子哄着穿上了,又觉着不舒服自己扔了。
白沐捡了外袍,本想直接上前给子澄披上,可没走两步就停住了。
若是寻常人白沐也就懒得考虑那么多了,可是子澄不是寻常人,白沐怕这样一声不吭的走近会吓到他,到时候这就不是温暖而是惊吓了。
这事儿白沐以前做过,后果很不好。
白沐撇撇嘴,想着还是算了,于是直接出声道:“子澄,我来了。”
子澄听见白沐的声音,抬起头,就看见白沐拿着自己的外袍站在不远处。
见子澄有反应,白沐才向他走过去。
子澄默默看着白沐向自己走过来,歪着头,不动也不说话。
白沐直接把外袍往子澄身上一抛,外袍直接将子澄兜头包住,子澄从里面冒出个头来,依旧歪着头看白沐。
也不藏起来他手上的书,这是本话本子,叫《床帘幽梦》,白沐看过,内容挺……挺怪的,很多她都没看懂,不知道为什么翎儿不看这本,一提到脸上也总是红彤彤的。
对子澄而言,是没有“藏”这个概念的,所以就这么大喇喇的给白沐看见了。
白沐一把抢过他手上的书,一副抓奸在床的样子,奸笑道:“哼哼,好啊,你居然看这样的话本子,子澄啊子澄,我可算逮着你是装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的证据了。”
子澄不说话,还是看着白沐,这回眼里多了点不解。
想必是不知道白沐什么意思,白沐叹口气,终究是放弃和子澄开玩笑了,把这书放在一旁。
她陪着子澄一起坐在阶梯上,身子一懒,直接就靠着子澄的肩上,不知为什么,子澄很瘦,但肩膀竟然也算得上是宽厚。
“你怎么想起看这种书?”白沐决定今天怎么也要从子澄嘴里橇出几个字。
子澄不说话,只是任由白沐靠着。
白沐料到得不到回答,又说道:“我来,这回你备了什么好吃的啊?我可先说明,没好吃的我可就走了。”
子澄还是不说话,但伸手将自己身上胡乱披着的外袍分了一点在白沐头上。
白沐早就习惯子澄这种莫名其妙的“分享”,现如今对这甚至都会产生感动了。
她拢了拢衣袍,笑着道:“谢谢啦。”
子澄见白沐笑,他也露出了一个极其浅淡的笑容来。
远在门外却看得清楚的小桂子看到里面两人这样的互动都快要感动得哭出来。
每次沐小姐来他家殿下都会很开心。
小桂子始终都认为他家殿下不是那些外人嘴里的傻子,他家殿下只是性格古怪了点,孤僻了点,但绝对不是那种旁人说的异类。
小桂子待在子澄身边八年,他家殿下身边的人他都一清二楚,唯有沐小姐是肯花时间去陪着殿下,忍着殿下脾气的。
他家殿下也因为沐小姐改变了很多,不说别的,就是这手上的话本子,都是因为沐小姐以前提过一次才让他从别处搜罗来的。
这上面的内容嘛……确实是有碍观瞻……不过他家殿下也看不懂,于是他也就真给他家殿下找来了,不出他所料,他家殿下聚精会神地看了好长时日,小桂子知道,这不是反复回味,而是真看不懂。
但这也体现出他家殿下是多么温暖一个人啊,小桂子私心想着,若是沐小姐会嫁给他家殿下就好了,那样他家殿下就再也不孤单了。
因着这个念头,之前子敬殿下向王上求与沐小姐赐婚的时候,他还暗自伤心了好久,直到听说婚约取消了他的心情才重新好转起来。
如今沐小姐回来,这件事他怎么也是要同他家殿下提一提的。
饭菜都备好了,都是白沐喜欢的菜色。
白沐一边吃着饭菜,一边夸着小桂子:“桂公公你行啊!我走这几个月你的厨艺愈发精湛啊!”
一旁候着的小桂子笑得十分谦虚。
子澄吃着吃着,忽然夹起了一筷子菜放进了白沐碗里,之后,他就直勾勾的看着白沐,等着她的反应。
这一下把白沐都吓了一跳。
子澄以前从未给她夹过菜,这样的行为对子澄来说太过亲密了,可今日不知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做?
若是别人白沐就大大方方吃下去,但若是子澄,白沐心里有点慌,她必须好好想清楚自己有没有刺激过子澄。
想了半天,白沐把筷子放下了。
“额……这是……”白沐指着自己碗里的菜,试探性的求子澄指点。
子澄见白沐不吃,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说了这一天第一句话。
“你喜欢。”意思是,你不是喜欢这么做吗?
白沐舔了舔嘴唇,迟疑问道:“你……你从哪儿知道的?”
子澄指了指偏殿,这是指那本书。
这个潜台词是,白沐喜欢那本书,所以上面的内容就是白沐喜欢的。
白沐瞬间了然,顿时感到万分尴尬,不论她看不看得懂,这可是一本……书呢!不过好在不是因为什么奇怪理由。
白沐叹口气,重新拿起筷子夹起碗里的菜送进嘴里,边吃边道:“我喜欢这个,但我不喜欢那本书。”
白沐看见子澄重新拿起碗筷默默继续给她夹菜的样子,她就知道子澄这是绝对没听进去了,无奈叹口气,继续吃着碗里堆积如山的菜。
今日月牙儿高挂,若是平常,白沐一定跑去睡了,但吃得有点多,于是出来寻子澄,想着可以消消食。
子澄晚上睡得很晚,他喜欢看看月亮,就坐在他院中的一个小亭子里,痴痴的看着皎洁的月儿,若是他有心事,能这么坐一晚上。
白沐远远就看见亭中坐着个人了,拿着手上的外袍,兴奋叫道:“子澄啊——”
亭中的子澄转过头来看她。
白沐跑过去一把把手中的衣袍抛在子澄头上,见子澄在衣袍里混乱就“哈哈”的大声笑。
子澄喜欢白沐笑,就算不喜欢被捉弄,但若那人是白沐,也就没有什么大不了了。
白沐坐在亭子里,陪着子澄看着月亮。
“我有时都奇怪,你怎么这么喜欢月亮呢?”
子澄向来是不会回答的,但他也不会拦着白沐自言自语,说得多很吵闹。
白沐也知道子澄不会回答,于是没停留多久就继续说着给自己听的话。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这次从南戚带回来了一个小姑娘。”
对外都说白沐是和白黎一起去了南戚,没人知道白沐离家出走的消息,除了子卿。
“那小姑娘,不适合呆在这儿,我想送她去她真正可以好好待着的地方。”
“我有个决定。”
“我决定去找他,当然,我当然不是因为想见他才去找他的。我是觉得姜秋跟着他会比较好……而且阿凉毕竟和我们不一样,在灵气充沛的山上对她更有好处。”
“而且若梦歌重新醒了,不知会做什么事,姜秋和她都是烫手山芋,我不能让他们在我身边。”
“还有啊,我找到了点东西,这东西挺困扰我的,我有些……有些不知所措,我要去找他,告诉他,然后……”
白沐叹口气,身子一软又懒散的靠在子澄的肩。
“然后,自然而然,走一步看一步吧……”
白沐说完,又叹了口气,想着现在天上的月亮下,是否别处也有同样望月的人。她想到这里,又不自觉的摸了下自己的左耳后面三寸一处拇指大小的小突起,那是她的胎记。
忽然,有什么环住了白沐。
白沐茫然就要起身,结果刚抬起头头又被子澄用力按下,她这才发现是子澄忽然抱住了自己。
“怎么了?”白沐茫然问子澄。
子澄只说了一个字:“笑。”
别再叹气了,笑一笑吧。
这是子澄今日说的第二句话。
白沐懂子澄的意思,旋即就笑了,笑靥如花,比一旁的昙花明媚不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