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孟谌楚和张韵来了熟人,以致于他们都很忙。
白沐坐在窗户边,看见她旁边那扇窗户往里望,就能直接看见那个房间里所有的景象。
孟谌楚和张韵坐在桌子前说话,而他们的那位熟人就撑着头专注地看着孟谌楚,那眼神,都可以算作是赤裸裸地痴迷了。
这位熟人,正是孟谌楚和张韵的小师妹,千里迢迢从秦云山来找孟谌楚,以及张韵。
孟谌楚这个叫秋月的师妹,一来就说是想来助孟谌楚和张韵一臂之力,可究竟是为什么,旁人或许不知道,白沐还能不知道吗?还不就是因为喜欢孟谌楚吗?
秋月小师妹看孟谌楚的眼神白沐看得清楚,和上官狄看翎儿的眼神简直一模一样,她再熟悉不过了!
白沐也不知道自己这两天怎么心里这么堵得慌。
之前若是早就知道翎儿和张韵从那衢州府回来会带回来一个小师妹,那是绝对不会让翎儿和张韵去的。她一定亲自去,小师妹这样的话本子里才有的戏剧人物,能留吗?!不能!
当然,白沐自忖,她这想法不太对,毕竟孟谌楚的小师妹同她也没什么干系,孟谌楚就算喜欢他小师妹……就算喜欢……他……小师妹……
不行!白沐一想到这里,心中更堵,又不能随便寻个由头去同秋月小师妹吵一架,只能忿恨的大力关上窗户,眼不见为净!
忽然听见窗户那边传来“啪”的一声巨响,孟谌楚话头一顿转头向窗外看去,就见是白沐那房里的窗户关上了,他疑惑地望了望,欲言又止的。
秋月见此,甜笑着问孟谌楚:“师兄,那边二位女子是谁?二师兄同我说了些,可我还是不甚明了。”
孟谌楚回过头没回答秋月,而是向张韵问道:“你同她说了什么?”
张韵耸肩:“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孟谌楚眉头微蹙。
秋月察言观色,立刻冲孟谌楚恭喜道:“恭喜师兄找到了自己的妹妹,师兄的妹妹看起来,就和师兄一样优秀呢!”
四舍五入,孟谌楚只听见秋月是在夸白沐了,眉毛渐渐舒展开,又恢复成之前那样面无表情的样子。
秋月笑得甜,不停的找着机会同孟谌楚说话,可孟谌楚则是能不理会就不理会,能不同秋月说话就不同秋月说话。
只是苦了张韵,给孟谌楚打掩护就惹秋月嫌弃,不给孟谌楚打掩护又不义气,他想了想,当然不能不义!
其实根本就是张韵最乐得拆毁孟谌楚和秋月,他还打算趁虚而入呢,只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机会……唉……说起来他和秋月师妹还是有一点相似的,那就是,专一长情。
从头至尾都是观看状态的翎儿,最是旁观者清了。
自从那个小师妹来了之后,日日要跟在孟谌楚身边,连带着白沐这几日都心烦气闷,有事没事就往窗户边跑。
这症状很不对,话本红娘白翎儿正式上线。
这不,就在白沐三天内第二十六次摔窗户之后,翎儿亲切柔和的拉住了白沐的手,拉着她到桌子前坐着。
“你这么气做什么?”翎儿好笑着给白沐斟杯茶。
白沐眉毛一横:“我气?!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气?!开玩笑,不可能!”
翎儿但笑不语,而是把茶杯往白沐面前推上了推,白沐这么明显的欲盖弥彰,怕是这回真用情了。
翎儿看了眼紧锁的窗户,道:“你当然气,气孟谌楚的小师妹能正大光明的跟在孟谌楚身后,而不是像你一样还要借着什么由头。”
她一句话,就直戳白沐心窝,说得死死的,白沐没有半分反驳的余地,张了张嘴,没出声,仔细想想确实如此,没有什么好争辩的。
她就是想找个机会和孟谌楚独处,她就是羡慕秋月小师妹,嫉妒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翎儿见白沐不反驳而是暗淡了目光,叹了口气。
“沐儿,不论你是什么想法,你都要记得,你是他嫡亲的妹妹,不该有的心思,一点都不能有。”
翎儿说得严肃,白沐看着翎儿严肃的样子,也知道翎儿想说的言外之意,但她还是想要挣扎一下。
“难道……难道我作为妹妹替哥哥甄别一下嫂嫂都不行吗?”
可这话说出口,不止翎儿皱了眉头,她自己也直想收回这话。
她白沐素来就不是这种优柔寡断的主,怎么如今竟然如此留恋不舍寻着各种理由去缠着别人了?
没等翎儿说话,白沐自己捏了捏自己的嘴,自我责骂道:“你说什么蠢话?!你白沐何时成了这般死缠烂打之人?!闭嘴闭嘴闭嘴……”
一说起“闭嘴”,白沐就一直没停下来,硬生生是陆陆续续地说了一个时辰才停,再没说之前那么没骨气的话,也没摔窗户了。
只是白沐虽然不说那些话,可连话都没说了,虽然没摔窗户,可干脆就是动都没动一下,躺在美人榻上,一副四大皆空的模样。
翎儿想着,或许还是带着白沐去哪里玩一玩比较好,这样可以放松放松心情,让白沐能先忘了孟谌楚,以及秋月小师妹。
可谁知邀请的话还没说出口,白沐就懒洋洋道:“翎儿,我可能要睡上好一会儿,到点之前,就别叫醒我了。”
翎儿咽下喉中的话,只能点头答应。
白沐这一睡,就到了傍晚。
就在白沐翻了个身要继续睡的时候,听见有人在自己身边叫自己的名字,一声声的白沐,叫得好听,只是叫了没几声,就没叫了。
白沐模模糊糊听出来是孟谌楚,鬼使神差的,她硬是没睁眼,就更别说吱声了,她一开始是因为困,所以懒洋洋的不愿意给个反应,但到后来,意识渐渐清醒,都能清晰感觉得到孟谌楚游走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她忽然就有了一个念头,若是她睡着了没意识,是不是孟谌楚对她就会不一样?
这想法太令人心中抓耳挠腮般痒了,于是白沐就遵循自己的内心,一本正经装睡起来。
可等了许久,孟谌楚都没再出声,就是那么看着她,她闭着眼睛,看不见孟谌楚专注而又深情的目光,心中只想着是否是时候“醒过来”了。
就在白沐差点熬不住的时候,孟谌楚终于说话了。
“阿弥。”
孟谌楚这样唤她,声音略微颤抖,柔软悱恻,其中藏不住的,是极度克制的思念。
这样的称呼,或许在孟谌楚的心里过了成千上万回了,可也只在她没有意识的时候,轻轻柔柔地叫出口,一出口,就是十年来所有的思念和悲伤。
这声唤的厚度,在孟谌楚出口之后,却几乎压垮了白沐,她想不到孟谌楚的心里背负着怎样巨大的孤独,现在感受到了,孟谌楚对她,不,对阿弥,拥有着那样深重的感情。
因为这份感情,白沐觉得自己龌龊起来,她心里怀着这样的肮脏心思,可因为私心,却一再欺骗自己,然后又以以前那样不清不楚的身份靠近孟谌楚。
她可是孟谌楚的亲妹妹,妹妹对兄长生出情爱之心,简直是神人共愤,其心必诛。
白沐有自己的骨气,她绝不能做这样的人,别说是别人,就算是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恶心。
还有,孟谌楚身边的秋月小师妹。
好看贤惠,对孟谌楚极好,又与孟谌楚是同门同派,珠联璧合,天造地设,而她白沐,何苦要去为这样佳偶天成的事横插一脚,无聊得争风吃醋?
她白沐,从来拿得起,放得下。
就在孟谌楚想伸手去摸白沐的后脑勺确认胎记时,忽然见白沐睁开了眼睛。
白沐的大眼睛里,黝黑黝黑的,装着星空水雾,和孟谌楚。
孟谌楚猛然见白沐睁开眼睛,他有些不知所措,那句“阿弥”不知白沐听去了没有,忙起身,面色不自然的说让白沐下去吃饭,然后想迅速地转身离开。
结果手却被白沐抓住了。
白沐的声音听不出悲喜。
“没让你走呢。”
孟谌楚看了眼紧拉着自己的手,和无喜无悲看着他的白沐,自己那声“阿弥”定是被白沐听见了。
孟谌楚硬着头皮在白沐的美人榻边上蹲下,也不知道白沐会说些什么,会不会怪他太心急了呢?
白沐和孟谌楚直视,看着孟谌楚的眼睛,缓缓道:“方才,你叫我阿弥。”
质问来啦!孟谌楚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可被白沐一问出口,心里准备一下就消失不见,他忐忑起来,一句话解释不出来,更是连个头都不知道点了。
白沐也不等孟谌楚的回答,而且又径直拉着孟谌楚手往自己脸这儿伸。
孟谌楚虽然完全没搞清楚白沐要做什么,可也自然是不会占白沐便宜的,忙要把手从白沐手上挣脱出来,结果却见白沐用力一拉,眉头一皱,很是凶巴巴的样子。
面对这样的白沐,孟谌楚实在硬不起来了,只能软了手,任由白沐拉着,只是脸已经通红了。
可没等他脸红多久,就听白沐道:“脸红什么,不就是让你确认胎记吗?”
孟谌楚这才睁开眼睛,看向白沐,这是才发现白沐将他的手放在了她的脑后,一副任君摸脑袋的样子。
孟谌楚鬼使神差的,真就伸手摸了,胎记位置和胎记特征,和文芳儿说得一模一样。
一经这么官方确认过白沐就是他的阿弥的时候,他恍然就笑了。反手包住了白沐的手,看着她的小脸,孟谌楚实在忍不住叫了她一声:“阿弥。”
出人意料的,白沐竟然表情平淡的应了,嘴角带着温柔的笑。
“大哥。”
孟谌楚听见白沐这么一声同十多年前一模一样的叫法,心中的酸楚和孤独,竟然一下就要倾泻出来了。
他堂堂七尺男儿,笑着红了眼眶,一颗一颗豆大滚烫的泪珠从脸上掉下来,落在白沐的毯子上,衣服上,和手背上。
白沐笑着,侧过身子,将自己的右手垫在自己的脑袋,左手挣开孟谌楚的手,伸出去轻轻擦掉他脸颊上的泪珠,她自己也不由自觉的泪湿了手腕,顺着瓷枕,又渗进了薄毯里。
“没想到你居然爱哭鼻子。”白沐尽量轻快地说话。
孟谌楚虽然落泪,可脸上却是笑着的。
“阿弥,我有生之年,真的没想过能这般遇见你,若是我当初知晓你并未死,我也绝不会……”
话没说完,孟谌楚就停了。
因为他看见白沐摇头。
“过去的,留给过去吧。这回,我自己寻到你了,你可别再丢下我了。”
这句话,说得让孟谌楚哽咽了,他眼泪止不住的流,他感觉自己要将自己平生所有的泪都流尽了。
“我……大哥……大哥绝不会丢下你了!”
晚饭时,气氛很是诡异。
孟谌楚殷勤地同白沐夹菜,还“破天荒”地笑得十分阳光。
这里的“破天荒”是针对秋月小师妹的,毕竟翎儿和张韵看得多了也就感觉淡了。可秋月小师妹不一样,可以说,她打从认识孟谌楚开始,就从没见过他笑过。可现如今,竟然笑得这么好看,而在座诸位竟然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秋月小师妹忍不住惊叹一句:“师兄你笑了诶!”
在场诸位都听得清这话,只是身为被问话本尊的孟谌楚,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秋月小师妹,一门心思都只有白沐。
秋月小师妹气得慌,拼命吃着自己碗里的饭菜,也不管到底是谁给自己夹的。
晚饭过后,孟谌楚又拉着白沐说是要商量一点事情,于是,张韵和秋月小师妹怎么拍门,孟谌楚都直接不理,反正拴上了门闩。
白沐没想到自己这么做就换来了孟谌楚这么的热情,在秋月小师妹第三次来喊门之后,就对孟谌楚好笑道:“你这是怎么了?你不会要借着你是大哥的身份欺负我吧?还是说,”白沐开始展开了丰富大胆的联想,“难道是,我是你得到家门财产的关键,或者说,我们家其实是属于王室,接下来的一生我都要为你的王位而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