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人来的?”
孟谌楚任由白沐拉着自己,漫不经心地问白沐道。
白沐敷衍的“嗯”了两声,实在没心情理孟谌楚,她找路找得实在悲伤。明知道自己脚底下的就是烟城,而孟谌楚的身体就在这其中的某一个客栈里,然而,她却找不到是哪一个……
“难怪没见着姜秋。”孟谌楚语气轻快,对目前他们的境况并不在意。
白沐头昏脑涨地四处找着,也不知怎么能找着那个客栈,她在半空中看见的客栈都长得一个样子,她实在不知道目的地是哪一个。
见白沐如此火急火燎,孟谌楚猛地拉了她一把让她停了下来。
白沐莫名其妙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没必要这么急吧?”孟谌楚趁白沐没知觉悄悄反手拉住了她的手,虽然没什么感觉,但好歹是牵着了……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白沐如孟谌楚所想,一点感觉没有,还以为是自己拉着孟谌楚呢,一门心思要回答孟谌楚的话。
“当然有必要急,你快真的死了!想什么呢?”而且这样耗下去她也会死的。
但后面这话,白沐没有说出口,她只是冲孟谌楚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就拉着孟谌楚往前冲,最后无奈之下直接一家一家客栈的往里冲。
孟谌楚此刻倒不在乎自己快死了,只想着自己牵着白沐的手呢,不知为什么,以前没感觉,自从渠镇一别直到这次再见到白沐之后,他就莫名想同白沐亲近,除了这件事,好像别的事都不重要了。
孟谌楚不知自己这么在白沐背后看了她多久,忽然感到一阵头痛,白沐越往前走,头越痛,最后连跟着白沐飞的力气都没有了,速度不由得慢下来,拉住了前面的白沐。
白沐这才注意到孟谌楚的异样,回头来看他,见他头痛得竟然几乎要蜷缩起来,急忙上前扶着他,道:“你头疼是不是?”
孟谌楚意识不清的点头,有点奇怪白沐怎么一副这很正常的口气。
白沐当然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是因为孟谌楚接近那个禁制了,如此禁制发挥了作用,通过让孟谌楚的灵魂痛苦不堪,来达到驱魂的目的。
孟谌楚捂着自己的头,几乎无力的靠在白沐身上,他的神志有点混沌了,但他左手还是紧紧抓着白沐的手,不肯松开。
好在灵魂没什么重量,白沐轻而易举的扶起孟谌楚,沉声道:“忍住了。”
没等孟谌楚反应过来忍住什么,就被白沐扶着往前面那家客栈走去,越靠近,孟谌楚的头就越痛,到后来几乎要炸裂开来,但他一声不吭,紧紧抓着白沐的手,他信白沐,忍住了,就不会死。
白沐清楚孟谌楚有多痛,因为他的灵魂都快透明到消失了,而她已经能看见二楼窗户里孟谌楚房间地上的他和她的身体了,还有张韵,在来回踱步,一会儿看看燃烧的魂火,一会看看孟谌楚。
最后时刻,决不能功亏一篑。
白沐狠狠心,把自己脑袋猛地撞向孟谌楚的脑袋,紧接着两人脑门中心冒出一个蓝点。
白沐挪开头,和茫然的孟谌楚对视,两人头上的蓝点之间隐隐出现蓝色的线。
孟谌楚忽然觉得自己的头轻松不少,安慰白沐道:“我一点也不痛了,谢谢,继续走吧。”
白沐抬手按着自己太阳穴上疼得凸起的青筋,露出笑容,道:“再好不过,那就继续走。”
说着,两人一步一步艰难往前。
白沐刚才和与孟谌楚共享痛感,如今脑袋都快要炸了,但她知道自己能为孟谌楚分担这样的痛苦,那他就能好受很多。
白沐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表现得很轻松,她努力保持清醒,保证能在最后一刻能把孟谌楚的灵魂安全的塞进他的身体里。
到了窗口,白沐正打算临门一脚把孟谌楚踢进去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
若他们此时在平地,白沐一定就跪在地上了,她比孟谌楚承受得更多,不只是分担了孟谌楚受禁制影响的痛苦,还有她正在燃烧的灵魂,这些让她无不煎熬。
白沐接着孟谌楚的手,两人彼此依靠着站立,孟谌楚已经意识到白沐的不对劲,登时就知道他们两个脑门的蓝色光点究竟是什么。
“你太傻了。”孟谌楚艰难说话说话。
白沐忍着剧痛,脸上挤出一个硕大的笑容,轻轻拉了孟谌楚一下,声音却都飘在了空中,她道:“这样,你看,我也没力气了,要不你自己进去,我稍后来,如何?”
孟谌楚看着白沐几乎透明一张小脸,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他伸手捧上白沐的脸,笑道:“不如何。”
然后趁白沐翻白眼的空档,他轻轻的吻在了白沐额头上。
白沐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吻完笑得明媚的孟谌楚,想着,这人的灵魂怎么如此大胆……
没等白沐反应过来,就感觉一阵大力,孟谌楚咬咬牙抱着白沐往房间里一冲。
张韵正焦急踱步,忽然听见一声尖细的像是什么摔碎的声音,一转头,就看见一团炽热的魂火飞进了窗户。
张韵失声道:“谌楚?!”
他看不见孟谌楚的灵魂模样,更看不见孟谌楚的灵魂冲他微微一笑,然后轻轻把白沐送进了她的身体里,再然后,钻进了自己身体里。
张韵失神看着那团魂火在白沐身体让停留好一刻后,钻进了孟谌楚身体里。
张韵立马跑上前去,跪坐在孟谌楚的“尸体”边,给孟谌楚把脉。
孟谌楚的脉象已经有了,而且渐渐由微弱渐趋强起来,这人终于活了!
而整个法阵因为白沐灵魂的归来而渐渐消失,光芒隐去,只留了满地的暗红色痕迹。
而千画则还是在半空,光芒落在白沐身上,替她修复被灼烧受伤的灵魂,催她快些醒来。
张韵将孟谌楚拖着抱去床上,他脉象逐渐平稳,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在唯一还有点危险的,就是依旧坐在地上的白沐,她嘴角已经渗出血,且双目紧闭眉头微皱,想必是伤得不轻。
但张韵也不敢挪动白沐,万一乱了人家疗伤岂不是好心帮倒忙?!
张韵能做的就是在边上守着,在守着的同时,他还招呼了小二送上楼点吃食,好让白沐补补身体。
孟谌楚活了过来,张韵这才闲下心思好好看看他这师兄喜欢的可人儿究竟什么样子。
不得不说,确实好看,十分俏丽,有鼻子有眼的,张韵说实话,比小师妹好看许多,怪不得孟谌楚不喜欢小师妹。
原本张韵还以为孟谌楚对女孩子没兴趣,有段时间还躲了孟谌楚几次,但现如今看来,其实是孟谌楚眼光超高啊!
这姑娘还穿了斗篷,看着挺厚,估计是连夜赶路御寒的,看样子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今晨那声马嘶多急啊,可见白沐为了救这傻子马不停蹄的就来了。
张韵叹口气,多好一姑娘,善良又聪慧,怎么就想不开喜欢孟谌楚了呢?注定没结局啊!
在张韵看来,孟谌楚胸中怀着天下和芸芸众生,关键时刻,二者其一,肯定选得天下,大是大非面前,孟谌楚从来果断。
而且孟谌楚这人不惜命,若死了让人姑娘守寡怎么办?若姑娘也是个死心眼等了他一辈子怎么办?
还有长老和掌门,对孟谌楚期望甚高,而且孟谌楚是未来秦云派掌门这事,派中能说得上话的门人都已经认定了。就算掌门同意,长老们也不会放孟谌楚走的。
三百年,长老们和掌门都已经活了三百年之久了,这时间太长,秦云派是时候换一代人了。
不论如何,若孟谌楚和这姑娘在一起,真真就可惜了这么一好姑娘了。
张韵想了很久,还是决定从中作梗,虽然怀着歉疚的心,但他依旧要这么做,只有这样,不论是对两人,还是对秦云派,都是最好的。
正当他默默想着怎么拆散两人让他们彼此生厌的时候,白沐忽然动了。
她猛地一睁开眼,就看见了床上安安稳稳躺着的孟谌楚,她想张嘴问问张韵,孟谌楚是不是脱离了危险,结果嘴一张开,就感到胸口一闷,“噗——”白沐吐出一口血来,溅得有点远,若不是张韵眼疾手快猛地一跳,这血就不是只溅到他鞋面这么简单了。
半空中的千画开始转起来,光芒更盛,铺在白沐身上,像给圣洁的白檀花铺上一层白纱,衬得地上血的格外殷红。
白沐粗喘着气,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任由千画给她治疗,这次她伤得太重了,不仅身体,连灵魂也受了重创,本就刚刚好,如今估计要好好休养好一段时间了。
白沐费力的伸手指着床上的孟谌楚,看向张韵。
张韵立刻懂白沐的意思,忙道:“好着呢,托你的福,他好得很。”
白沐看着沉睡的孟谌楚,冲张韵招了招手,意思是让他过来。
张韵迟疑的一步一步挪过去,蹲在白沐身边,问道:“怎么了?”
白沐强撑着,凑到张韵耳边好让他听清楚自己的话,有气无力道:“他离魂这事,不用和他说,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会是他的黄粱一梦,他都不会记得。”
张韵眉头紧皱,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沐停下来,平稳一下呼吸,好生调息一翻,才有力气“解释”道:“闭嘴,照做。”
张韵老实闭了嘴,这女子还挺凶……
白沐坐着调息,竭力修复自己的灵魂,可灵魂这事,怎么是说修复就能轻易修复得好的,估计她以后都要留下后遗症了,估计是记性更加不好吧,谁知道呢?
白沐让张韵不告诉孟谌楚他离婚这件事,就是怕孟谌楚产生愧疚感,这道士唯一不肯放过的,就是自己了。
两个多时辰后,白沐已经能站起来了,且说话都利索了很多,比如:
“诶那个谁,我饿了。”
“好好好,小二——”
“诶那个谁,你有胭脂吗?”
“额……没有。”
“那你站在这干嘛?买去呗!”
“好好好,现在就买。”
“诶那个谁,既然你回来了,那就把碗盘撤了吧,看着脑仁疼。”
“好……”
“诶那个谁……”
“……”
张韵顾念着白沐不计代价救了孟谌楚,十分愿意鞍前马后,只是这姑娘也太过分,不仅让他鞍前马后,什么细琐要求都对他提,而且还“那个谁、那个谁”的呼来喊去,这是连他名字都不想知道啊!
到最后,张韵气极,撂挑子不干了,质问白沐道:“使唤我可以,但起码叫名字吧,‘那个谁、那个谁’的,看你穿的绫罗绸缎,没想到竟是这么没教养的女子!”
白沐把喝一半的茶往桌上一放,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她抬眸不咸不淡的看着张韵,没什么表情,却让张韵感到了一种强大的威压。
白沐嗤笑,道:“怎么?如今竟觉得我没教养了?之前你刚见我时就一直盯着我看,那这又是哪门子有教养之人行的君子之事?”
张韵哑口无言,原来竟是因为此,半晌后,他就向白沐低头道了歉。
白沐大手一挥,浑然不在意的样子,道:“罢了。”
张韵喜笑颜开的答应,道:“那我再去给您取点肉脯?”
白沐挑眉,嫌弃道:“腥得很,算了,我要果脯吧。”
“得嘞!”张韵笑着应下,欢欢喜喜的退出了房间。
张韵站在门外,抬脚就要向楼下去招小二,这才猛然发觉刚才情景的不对劲来,他刚才怎么能那么自然的谄媚呢?
张韵从此坚定一个念头,白沐其人,有毒,碰不得,一碰闭死,有可能发作得会有些晚,但发作绝不会缺席。
他认命的去给白沐拿果脯了,惹不起……
眼见着张韵走了,白沐走到孟谌楚床边,看着依旧沉睡的孟谌楚,想起了他们尚且是灵魂时,孟谌楚印在她额头上的那个吻。
不知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心里痒痒的,似乎有什么要喷涌而出,但又被什么拦着。
她伸手扶上自己的额头,不由自主的笑出来,她只觉得欣喜,无比的,压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