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谌楚独自一人在客栈一楼吃饭,没了白沐,吃得清淡极了,当初刚下山时避五谷的想法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修道之人讲究的是始终如一一般待人做事,吃饭就是吃饭,是不会想其他事的,而如今孟谌楚心思却全飘到了白沐对他说的事情上。白沐轻描淡写的对他说了她的身世,说她十年前流浪到了丰城时,那时七岁,之前的记忆都失去了,如今想找回来。这些话阿凉没听见,白沐拉着阿凉上床的时候就给阿凉使了催眠术,阿凉睡得很香。
白沐说王三儿可能知道她的来历。孟谌楚没想到白沐居然是个有着这么悲惨经历的,六七岁就没了家,艰难的活了下来。他又想起自己来,想起那个记忆中六岁的小身影,又觉得白沐幸运,能够活下来了,不像他的妹妹。
孟谌楚还不是道士之前,有个妹妹,漂亮的紧,会软软的叫他“哥哥”,会和他分享新鲜有趣的玩意儿,就像王家一对兄妹一样。孟父经商忙碌,母亲因病去世,孟谌楚只有阿弥,他很珍惜她。然而没想到,妹妹却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他的小妹有好听的名字,叫阿弥。孟谌楚是南戚国人,南戚国的风俗是在女孩子小时候只取乳名,长大了行及笄礼时才有全名。孟谌楚看着阿弥从小豆丁的样子长到四岁,渐渐的会走路,会说话,会偷偷跑进孟谌楚的书房研究孟谌楚的毛笔结果把墨水弄到孟谌楚罚抄的功课上。阿弥很黏孟谌楚,母亲在她两岁时就去世了,对于阿弥来说,孟谌楚就好像她的父亲。
四岁的阿弥那样活泼好动机灵可爱,所有人都爱她,都希望她能好好长大。直到孟谌楚发现阿弥有一阵子一到晚上便哭闹,父亲请了大夫,大夫说,阿弥是天生的头痛症,初时不发作,但越长的大了,越会发作,夜间湿气重,头痛症就开始发作了。大夫开了些草药说可以缓解阿弥的头痛,只有八岁孟谌楚就费尽心力的照顾阿弥,然而阿弥半个月后,就好了。孟谌楚看到阿弥竟然从房间出来同他玩,开心的飞起,拉着惨白着张小脸却努力微笑的阿弥不舍得松手。
但是病痛并没有放过阿弥,之后每年冬至前后,阿弥头痛症都会犯,一年比一年更重。
阿弥七岁那年,发生了许多事。父亲贩卖的茶叶半道上被土匪截了,父亲欠下巨债,一时想不开,自尽于梁上,只留下孟谌楚和阿弥,孟家一时倾家荡产,妻离子散,曾经光辉的孟家一夜之间就没落了。
偏偏恰逢冬至,阿弥的头痛症又犯了。没了温暖的家和草药,这回直接痛的昏倒过去,再也没醒过来。
年仅十一岁的孟谌楚对人世心如死灰,求着云游路过的道士收了他做徒弟,和那道士上了秦云山。
然而尽管孟谌楚在秦云山行多年,早已对尘世没了执念,小时候的脾性也被磨去了大半,他却偶尔会想起他的妹妹来,只要一想到,心底就会隐隐的抽痛。
孟谌楚心情糟糕的吃完晚饭就上楼早早睡下了。白沐恢复得很快,下地能走后就自己急忙忙的跑回自己房间嫌弃他的床硬,阿凉就也被带过去了。孟谌楚乐得自在,但是一躺到床上,就闻到被褥和枕头上全是白沐身上软软的香气,像是海棠花,孟谌楚想起白沐捂住自己耳朵的小手,搅得心里乱糟糟的,让他辗转反侧了一整夜。
白沐的夜晚就好过的多了,她和阿凉蒙在被窝里说悄悄话。
“姐姐,你和孟哥哥是夫妻吗?像话本子里那样的夫妻,两相欢喜的那种。”阿凉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奇的问白沐。
“当然不是。我和他就是单纯半路遇上,被你的姜秋哥哥求来救你的。”
“姐姐你骗妖,秋秋才不会求人呢!”阿凉笃定的说。
白沐哑然失笑,姜秋明明就是喜欢阿凉,喜欢都要溢出来了,可看样子当事人还不清楚,白沐也懒得做好人,索性不点破,直接问阿凉:“阿凉,你喜欢姜秋吗?”
“喜欢啊,可是秋秋心里只有阿叶。”阿凉伤心的说,眼里都是潋滟波光,老成忧伤的叹了口气。
白沐被阿凉的故作老成的样子逗笑了,一把掀起被子,露出头来呼吸新鲜空气,阿凉在边上看着白沐笑得开怀,不明所以。白沐知道阿凉的喜欢和她问的喜欢不一样,却不纠正,起了八卦的心思,又问阿凉:“为什么这么说?”
“唉,”阿凉又叹了口气,说,“姐姐你不知道,我还是棵小树的时候他就在我身边讲阿叶,一整天都不会重样呢。后来又因为阿叶要赶我走,我可伤心了。”
“对对对,都怪他!”听清楚原委的白沐笑得合不拢嘴,原来阿凉真正离开姜秋的原因竟然是这样简单,命运真是奇妙。
“那你为什么走了这么久?”白沐捏了捏阿凉的小脸蛋。
“我没打算走啊,不是被附身了吗?”阿凉委屈的说,却不知道自己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只见白沐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
“你说你还没出无尽森林就被附身了?”白沐微微眯起眼睛。
“对啊,怎么了?”阿凉不解的问。
白沐轻轻拍了下阿凉的背说:“没什么,睡吧。”
许久之后阿凉睡着了,白沐却是无法安眠。被附魂三年多,竟然还能坚持住不被夺魂,如果九尾狐魂没有偷人魂魄,阿凉的魂魄强大到甚至都可以自己将九尾狐魂赶出自己的身体。看样子,无尽森林里的真的是三珠树了,白沐想起之前姜秋受伤时飘来的莹色光点,更觉得神奇。
传闻三珠树得生神神力,又集天地之精华,可生死人肉白骨。这种宝贝,依白沐的鸡贼性子,当然要弄点儿来,否则实在对不起辛辛苦苦救了阿凉的自己了。
次日清晨,白沐是被店家小二的敲门声给吵醒的。迷迷糊糊一开门,小二就端进来两盅热腾腾的粥,说:“孟公子临走前给白小姐和小小姐熬了粥,命我好生看着,熬好了就给二位端上来。”
白沐一边感叹因为父亲入赘而哥哥随母亲姓妹妹跟了父亲姓这样的理由十分好用,一边谢过小二,并叫醒阿凉起床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