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回忆，在沈青禾的脑海中忽然复苏了。
记忆中，沈雄现在说的这些话，都是真正发生过的。
那时候母亲的身体还很好，会和她一起悉心照顾花朵，那些珍贵名品的花卉，只要沈青禾说了一句喜欢，沈雄就会不远万里找人从国外将花朵运回。
不仅如此，沈家当时的事业正属于上升期，沈雄经常会去国外出差，那时候每次回家给她带的礼物里，也必定会有一种特殊的花。
玻璃花房渐渐充盈，后来在冬日也能满室芳香摇曳，她就喜欢在夏日或者冬日，躲进这个永远恒温的，像是爱丽丝梦境里的兔子洞那样的地方，安静地享受那一整个下午。
后来，母亲死后，花朵也渐渐疏于打理，沈青禾多次想要保护这个专属于她记忆的地方，可是却也没敌过李梅母女俩的一唱一和。
一个故意闯进来打破沈青禾喜欢的花，又哭着和沈雄道歉，这事儿就被轻轻揭过。
另一个则在浓情蜜意时吹枕，边风，说是这里改建成一个日光浴的房间刚刚好。
花房就是那时候被沈雄一句轻飘飘的“一些花而已难道还比得上你姐姐吗”话而重建了。
现在的沈青禾，听到沈雄说的这些话，不免想起来那时候沈晓就已经存在了。
那沈晓呢？
每次出差带礼物，沈晓肯定也有吧，是她的双倍吗？
那发烧时呢，他在照顾她的时候，是不是也在想自己的另一个女儿有没有好好睡觉？
沈青禾不想争什么父爱。
只是这些零散的，细碎的父爱里，也掺杂了太多虚假和幻想。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沈青禾开口。
她定定地看着沈雄的眼睛，这双曾经对她充满慈爱的眼，“你对小时候的沈晓呢？恐怕比这个还要夸张吧？”
明明知道父爱是什么样子，却还妄图给她洗，脑，父爱就是沉重如山不善表达。
你看，这些男人不是很清楚，怎样才算是爱人吗？
不然算账的时候，怎么一笔一划都记着呢？
“爸爸对你们两个都是一样爱的。”沈雄的目光有些闪躲。
他转移话题，“别说这个，你既然也知道爸爸以前对你这么好，那么这次就听爸爸的，去给这个老师道个歉，她家……”
“我不去。”
沈青禾身形笔直，目光坚定而凛冽。
沈雄好似是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这个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长着长着就和他不像了。
不过现在他无暇顾及这些，因为沈青禾的拒绝，沈雄面色一变，“你不去也得去，你以为这是为了你一个人吗？你是不是要每次闯祸害死整个沈家才甘心？”
“别给我戴高帽，不关我事。我没做的事情我是不会承认的。”
沈青禾冷笑，转身到画架那边将手上的东西放下。
要是真正去道歉了，这件事就算是她没做，也会被人坐实。
蠢。
她洗干净手，“还有事吗？没事走吧，我这件事我是不会答应的，别妄想。”
“你！”
沈雄气急，“道歉对你来说有那么难吗？老子生你养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你不是也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吗？我们彼此彼此，谁也别说谁。”沈青禾冷笑一声，拿起棉纸巾擦干，又扔进了垃圾桶。
“沈青禾！”沈雄怒喝一声，气得浑身发抖。
两个女儿里，就沈青禾满身反骨，从来不听他的话，就像是前世的孽债。
沈雄恼怒不已，扬起来的巴掌停在半空，颤抖着，没有扇下去。
沈青禾冷笑，毫无畏惧地迎上去，“怎么了，我说错了吗？不是你出轨先？还有啊，为什么母亲刚巧就那个时候病重了？又刚好要转院呢？”
“贱女人！”
沈雄气得发抖，手上那一巴掌终于甩了下去，却被沈青禾轻松避开。
他胸膛起伏，一双眼睛充血，恶狠狠地盯着沈青禾，像是在看自己的仇人，“我让你乱说！”
“怎么了，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沈青禾笑起来。
那张漂亮的脸，看上去和她的母亲有六七分像。
“反了，都反了！”
沈雄整张脸涨红，一手指着沈青禾，怒斥道：“你这是无法无天，目无尊长！”
“怎么，我惯的，有意见？”
一道男声突然推门而入。
低沉的声线带着几分清冷。
沈青禾错愕抬眸，果然看见了蒋严生。
他一身正装，大概也是刚从公司过来，身形挺拔如松，气质斐然。
一双如墨的眸，像是最浓的夜，惹人忍不住注视良久。锋利的眉骨袒露，蒋严生气场全开，没有半分遮掩，威压铺天盖地的涌来。
他凌厉的视线扫过沈雄，后者已然面庞僵硬。
怎么会是蒋严生！
沈雄千算万算，也终究没有算到来人会是他。
不是早说蒋严生已经有了新的女伴？
沈雄的脸色有些难看，方才面对沈青禾的气势也下来了，张嘴还有些结巴，“蒋、蒋总……”
蒋严生冷冷看了他一眼。
眸光落到了沈青禾身上，她刚画完画，穿着的裙摆上有一个地方不小心剐蹭到了一些水彩，有一种很巧妙的艺术感。
清丽脱俗的脸上未施粉黛，却仍然美艳动人。她远山眉轻轻扬着，似乎是有些诧异，抬眸对视的那一眼，一下撞进了他乌沉的眸子里。
“蒋……”
话刚轻轻吐出一个字，蒋严生便走过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心。
美术教室是开了空调的，温度适宜，沈青禾刚才站的地方离得近，手有些温凉。
他的大掌将她紧紧攥住，轻轻摩挲，一双眼仍然沉沉注视着她，情绪莫名。
“蒋总，你怎么来了……”沈雄脸上急忙堆起一个笑。
蒋严生本来还在看沈青禾，闻言冷冷朝着那边瞥了眼，嗤笑一声，“我还不能来了？”
“不、不是……”
沈雄急得大汗淋漓。
不管他说什么，蒋严生这样子都不待见他。
一旁，沈青禾站在那，垂眸看了眼两人交握着的手心，默了默。
其实也是有区别的。
她和蒋严生之间，除了挑逗的前调，她们是很少会有像现在这样堪称温情的举动的。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沈青禾有些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