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方建谟的书房门口，程以奚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敲了敲门。
“滚。”正在气头上的方建谟谁也不见。
“是我，程以奚。”
书房里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了声音，“进来吧。”
她打门走进去，方建谟坐在沙发椅上，整个人陷进去，看起来倒好像是苍老了许多的样子，毕竟三年了，过去了三年。
可她依旧无法对他释怀。母亲的死，也有他的一份责任。
她恨他。
可是如今，她不得不掩饰下这一份恨意，只为了报仇。
她张了张口，正打算说些什么，但倒是方建谟先开了口。
“还疼不疼？”方建谟皱眉看着她高肿起来的脸，心下不由得有些心疼，毕竟，她也是他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如何能不心疼。
只是她之前，实在是太倔强了，如同她母亲一般。
“还好。”程以奚低低地应着，垂下头，眼底却是冰冷一片，比起他那日在酒吧扇她的那两巴掌，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过来，我看看。”方建谟拉开抽屉，取出医药箱，拿出一小瓶消肿药出来。
程以奚乖巧地走过去，在沙发旁边蹲下身，方建谟取出药，小心翼翼地敷在她脸上。
冰冰凉凉的感觉，一点一点地渗入肌理。
“我还记得小时候，”程以奚艰涩地开口，顿了顿，继续说道，“小时候有一次我骑车摔倒了，母亲也是这样帮我擦药的。”
她小时候的大部分时光都由母亲陪伴，而那些时候，眼前的这个男人大抵还流连在陈美琳的温柔乡里。
“你母亲......”方建谟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逝去的人了，我们就不要再提了。”
好一个不要再提了。
程以奚心里一痛，几乎滴出血来，面上却还是挂着温和的善解人意的笑，轻柔说道，“好，不提了。”
擦完药，方建谟一边盖上药瓶的盖子，一边迟疑地看着她。
他几乎不敢相信，几天前还在和自己忸气、咄咄逼人的女儿，怎么就变成眼前这样乖顺的模样了，简直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人一般。
他到底还是心中有疑惑的。
“你刚才和若澜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你真的愿意接纳若澜她们，咱们一家人重新开始？”方建谟打量着眼前的女儿，目光审视，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出来。
程以奚一直低垂着脸，辨不清神色，慢慢地点了点头倒是乖巧地模样。
接着便是短暂的沉默，方建谟脸上的疑色还未褪去，程以奚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眼睛红红的，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其实不瞒您，我之前之所以愿意回家来，是因为奶奶病重的原因，那时候心里还是有许多不甘心的，因为我一直觉得您比较疼爱若澜，母亲走了以后，我特别害怕您就不疼爱我了。”程以奚哽咽着小声说道。
方建谟一愣，不想这个向来叛逆的女儿还有和自己交心的时候，脸上的惊疑慢慢褪去，目光开始变得柔软。
“你说什么话，你和若澜都是我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么可能会偏爱她。”方建谟摇了摇头，将她拉了起来，坐在自己身边的沙发上，说道，“只是你从前太不懂事了。一声不响就跑到国外去，还有没有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见他态度软化，程以奚心里长舒一口气，面上仍是一副委屈的模样，抬手擦了擦眼泪，“从前都是女儿太过于叛逆，可是今晚奶奶和我谈了很久，我才明白自己从前有多么愚蠢和幼稚，美琳阿姨把您照顾得那么好，若澜又是我的亲妹妹，我却和她们不和，偏偏惹您伤心了，心里好愧疚。”
“你能想明白就好。还是你奶奶的话最有用，你最听她的话，”方建谟语气和缓了，从前他是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的。
“如今我也到了快退休的年纪了，其实回过头来看，我仍是最在乎亲情的，你是我的女儿，我不会亏待了你，以后就在家里住着，若澜有什么，你也会有的。”
程以奚低眉顺目地咬着唇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说道，“还是算了吧，若澜......若澜她不喜欢我，我留在方家终究是不好的，等奶奶身体好些了，我就搬走，免得若澜看见我心烦。而且......”
“而且什么？”方建谟追问。
她像是极为难地快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吞吞吐吐地说道，“而且，美琳姨，好像也不是很想要我留在方家。”
“胡说！”方建谟皱眉，“美琳最是温柔善解人意，她怎么可能不同意你回到方家？当初还是她和我一起去找的你。你现在不适应，不能喊她一声妈没关系，但是别误解她。”
那是因为她没料想到我会真想到方家住下。
程以奚心里冷笑，却仍娇娇柔柔地点头答应道，“知道了，只要若澜和美琳姨容得下我，我自然是喜欢在方家住下，常伴您左右的，我在国外那三年，没有钱没有住处，受了好多苦才咬牙撑了下来，懂得了许多道理，如今回国，其实是因为想念您和奶奶。”
“没有钱？”方建谟脸色突然严肃起来，“怎么会没有钱？我打听到你在国外的地址后，让美琳每个月都汇款给你的，那些钱绝对够你在国外生活。”
他虽然心里气极了这个女儿，但到底没能忍下心完全对她不管不顾。
“啊？”程以奚茫然抬头，“什么钱？美琳姨从来没有联系过我。”
方建谟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了许多，看着程以奚良久，似乎在分辨她话里的真假，过了一会儿才拿起桌上的座机，拨通一串号码。
“我已经吩咐人去查了，你放心。”他挂了电话，重新看向她。
“谢谢爸爸。”程以奚擦着眼泪，勾唇一笑。
正说话间，已有人敲门.
“谁？”
“是我，美琳。”
方建谟瞧一眼程以奚后，回答道，“进来吧。”
陈美琳捧着托盘给方建谟送夜宵进来后见程以奚也在这儿，目光闪了闪。
“小奚也在这儿啊。”
“美琳姨。”程以奚极有礼貌地点头问好，几乎要将陈美琳惊出冷汗来，心中疑惑她为何转了性子。
从前，她那样是好对付的，如今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陈美琳点点头，将托盘放在桌上，招呼方建谟来吃，柔着声道，“建谟，我给你熬了点银耳莲子羹，你来尝尝吧。别为孩子们的事情生气了。”
说罢，还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程以奚。
程以奚只管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扮足了乖巧女儿的模样。
这些都是方老太太给她支的招，若要行事，必先忍让，陈美琳母女之所以能将方建谟吃得这么死，不过就是会些哄骗人的手段与招数罢了。
她从前不屑如此，如今却是不得不为之了。
“美琳姨，若澜她还好吧？还在生我的气吗？”她颇有些怯生生地问。
“别再提若澜，她这样跋扈，让她好好反思几天。”方建谟沉声说道。
陈美琳估计心里被气得不清，见程以奚这副模样恨不得冲上去将她的皮给撕了，但她也是个装模作样的个中高手，微微一笑，慈爱地拉过程以奚的手，说道，“小奚，你能够想通，和你父亲重归于好，我真是太高兴了。”
她握着程以奚的手，用力得很，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指甲直接掐入她的掌心，恐怕是要青紫了。
“我也很高兴呢，只要若澜能够接纳我，我真想永远留在方家。陪伴在您和父亲左右。”程以奚抽出手满意地看到陈美琳听到这句话后，眉毛一挑。
“我打算让以奚一直留下来了，以奚这几年在国外，外边的人都不大认识她，只知道我们方家还有另一个女儿，若澜都已经开始管理方家的公司了，如今也是该带着以奚出去见见世面了，也好和若澜一起打理公司。我终究是要退下来的，让她们姐妹一起管理，我也放心。”
方建谟沉吟着说出自己心中的考虑，“美琳，你觉得怎么样？”
陈美琳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方建谟，嘴巴张了张，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