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响午时分，天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下，几声闷雷断续响起，微凉的冷风猛烈袭来，将木窗挂着的珠帘吹的哗哗作响。
于漫漫自窗中看着天色，心道应是快要下雨了，这天色，想来是大雨。
大雨过后，满地的尸骨也会越发腐臭，蝇虫肆虐，致命瘟疫——也终会很快席卷这片土地。
复杂的目光在外流连片刻，在大雨随着冷风倾盆落下时，收回脑袋回了马车，顺手将窗关上。
一回头，正迎上坐在身旁的，江玄瑾仿若清雅寒兰的眸子，眼神清冷，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明白他为何盯着自己看，于漫漫疑惑问道：“怎么了？盯着我作甚？”
江玄瑾没有说话，而是美眸微转，暗示她扭头看向对面。
她顺着看了过去，就见坐在对面的祖孙二人，正狼吞虎咽的吃着东西，不拿筷子反是用手抓，弄得一桌子的残渣。
见状，于漫漫不由讪讪。
这祖孙是江玄瑾见她同情，故而放上马车的，如今吃成这般模样，实在……
许是于漫漫的目光太过明显，老婆婆感觉到后，咽下一块肉干后，抬起头。
眸中感激仍未落下，只是看了一眼于漫漫，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满桌狼藉，顿时嘴角尴尬咧开。
她伸出颤巍巍的手，以补缝无数的衣衫为布，将满桌的残渣扫落衣衫上。
一旁满面脏污的孩子见了，也怯怯的停下了狂吃姿态，乖巧跟着弄干净。
“实在抱歉。”老婆婆尴尬说道。
于漫漫摆手，道了声没事。
遂见祖孙二人应是吃饱了，便出声询问。
“和孩子是要去往哪里？”
老婆婆抱着孩子，孩子拘谨的低着头，闻言，老婆婆面露悲切。
“回夫人，是要回丰县。”
回丰县？
于漫漫微愣，想到了方才密林中难民走的方向，那似是反方向。
“方才瞧着你们的方向不是回丰县？”她问道。
老婆婆叹息了一声，抱紧了怀中的孙子，徐徐道来。
“夫人有所不知，水患之后，我的儿子儿媳都被淹死了，只留下我们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在听闻圣上派发物质米粮时，遂带着孙儿入了丰县县城，怎知那县令贪了所有的银子米粮，将我等都赶出了丰县。”
贪官之言让于漫漫有些惊讶，随即瞟了一眼江玄瑾，心下明了他方才没解释的赶出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若是有贪……
于漫漫目光复杂起来，见他垂眸饮茶面色冷淡，他此去丰县看来不只是要赈灾还需除贪官。
说到此处，老婆婆声音哽咽了一下，沙哑颤抖的声线听在耳中，很是令人难受。
“为了带着孙儿活下去，便随众走，想要寻个庇护之地，怎想走了十几日，许多城镇都紧闭了城门，不许我等入内，便想着总归是要饿死，还是带着孙儿回丰县，这才返回了。”
老婆婆越说越悲切，一双满含沧桑的老眼中都是水雾。
语罢，便抱着怀中孙儿无声落泪。
看着她们，于漫漫不由心生同情，贪官污吏自古都有，一旦出事，受苦受累皆是平民。
心中轻叹，于漫漫轻声道：“正好我们也去丰县，顺道与我们一起吧。”
说完之后，她看一眼江玄瑾，他依旧面色清冷，并不出言拒绝，也看不出是否愿意，不过他不说话，于漫漫就当他是同意了。
“谢夫人，谢这位老爷。”老婆婆感恩戴德的弯着腰，频频点头道谢，连着孩子也一起怯生生的道谢。
于漫漫心肠其实并不是很软，只是对着她们的遭遇感到同情，老婆婆又崴了脚，正好顺路不若便同行一起。
老婆婆谢过之后，似反应过来什么，目光在她和江玄瑾身上徘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于漫漫见了，疑惑出声。
“您可是想要说什么？”
老婆婆眼含担忧，“夫人老爷是去丰县做什么？”
于漫漫浅笑，随口编了个慌。
“听闻丰县水患，我们有位旧友在丰县生死不明，故而前来找人。”
话音刚路，老婆婆摇着头，语气很是忧虑。
“那夫人进县后需小心些。”
看着老婆婆这语气和神色，于漫漫眉梢微动，好奇问道：“怎么？”
“退水过后，虽有许多人愿离乡县另寻他路，但亦也有不愿离县的人，那些人为了不被赶走，便四处躲起，故而到处都是差役在找人。”
声音顿了顿，老婆婆又道。
“那些差役个个凶神恶煞，见夫人一身富贵，定然索要些过路费，这也罢，只怕有些不愿离开丰县的，又没银没粮的人，会对夫人谋财害命。”
谋财害命四字没让于漫漫过多惊讶，毕竟如今贪官横行，人在没吃没喝的情况下，见了生机，自然也没了人性。
就如适才密林的那些难民，为了抢吃的，还试图对江玄瑾动手，所幸江玄瑾和飞鹰都是高手。
“这贪官如此明目张胆的，为何无人上报朝廷呢？”
不仅仅明目张胆，还有恃无恐，光是贪银一事就弄的众人皆知，且还让差役赶人，丝毫没有隐瞒之意。
可据她所闻，水患至今也有一月有余，皇帝怎还没知道，怎还没派人将那贪官抓了起来。
想着，她扭头若有所思地看向江玄瑾。
她看来不久，江玄瑾就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对上她那含着深意怀疑的眼神，仅笑而不语。
老婆婆以为这话是问她的，叹息作答。
“听说这县令在朝中似乎有什么，什么靠山，还是个大官，他做的这些事，都被瞒了下来。”
于漫漫回眸，微惊。
“您怎么知道的？”
“县里都是这么传的，据说是他自己说的。”
官官勾结呀，于漫漫心惊，不过也是，要没什么靠山，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是古代通讯再差劲，皇帝也不可能不知道。
而且这大官定然很厉害，能拦下消息。
眨眨眼，于漫漫挪了挪身子到江玄瑾身旁，凑近了好奇询问。
“你觉得这大官会是谁？”
江玄瑾睨了她一眼，勾唇淡笑。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