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义父?!”姜鹤年听到张夙琛开口,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他:“你叫他义父?!你……你是妖巡的人?!”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张夙琛手持长刀把姜鹤年护在身后,他这句话将的铿锵有力,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放你出去几天,就野的连家都不回了吗?”张玉松轻蔑的笑了笑,冲他招了招手:“如果你把羽神之子和古神瞳交给我,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我可以装作听不见,以后回到张家,你依旧是我最宠爱的小儿子。”
“最宠爱?”张夙琛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们张家何时把我当人看待过?在我偷偷吃肉时一脚踩断我脊梁骨的人是谁?在我输了族里比赛时将我掉在树上暴晒三天的又是谁?张玉松,你果真与外界说的一般冷血,这姜家小公子,只要我还活着,你们就别想将他带走!”他嘴里说着,手上快速结印,蓝色的符咒从指尖飘向姜鹤年的胸口,在触碰到他皮肤的时候变化成了一个巨大的球,将他团团包围了起来。
“临念咒!你竟偷学了张家秘法!”张玉松见张夙琛结印后瞬间怒发冲冠,挥了挥手,身边的几个执行师拿着各种贴着黄符纸的法器将张夙琛团团围住。
“杀!”随着张玉松一声令下,那些执行师炮弹一般的冲向了张夙琛,他们手里拿着的都是些专门对付妖怪的法器,按照平时应该对张夙琛产生灵魂上的压制,可今天仿佛失效了一般,即使他们的咒语念的再快,张夙琛依旧拳拳生风,那把长刀走到哪里,哪里便带出一捧血花。
张玉松看着人群中浴血的身影,心中不知是愤怒还是欣慰,他因先天原因无法生育,机缘巧合下从漠北带回了这个狼崽子,初开始他确实是想将这孩子视如己出,可在张家妖物就是妖物,即使养父身份地位再高,他也不可能被族人善待。再加上狼本身就野性十足,张玉松渐渐的便对他失去了耐心,他当上族长之位后一直有意的去提拔同族的弟弟张裕丰,对张夙琛的关注越来越少,反正他只是个妖,又身在妖巡,想必也掀不起什么大乱子。
可如今他发现自己错了,张夙琛已经长成了他无法控制的样子,眼见着越来越多的族人丧命与他手,张玉松不得不拎起了多年未舞的长剑,飞身刺向他的养子。
叮的一声,刀剑碰撞擦出一串小小的火星,张夙琛灵巧的用刀挡住了张玉松的剑,抬起脚狠狠踹向他的心口,张玉松前些年受了些伤,又上了些年纪,坐上族长之位后再未练过功,体力和反应自然不敌正值青年的张夙琛。他那一脚将张玉松踹飞出去好几米,跌在地上吐出一口血后挣扎了半天也没有爬起来。
张夙琛冷冷的瞥了一眼地上的男人,那人估计这辈子都没有那么狼狈过,在妖巡的这些年自己无时无刻都想着如何杀了他,自己卧薪尝胆那么久,连族里的幼童踩到头上时都没有说一句话,万般委屈终于等到了今天。
张夙琛将手里的长刀舞的几乎只剩一道残影,拼命的攻向最后一个执行师,那人拎着一把短枪,上面贴着的符咒随着主人急促的呼吸一明一灭,显然是撑不了多久了。半晌后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两人手中的武器同时炸开,变成漫天飞舞的碎片。张夙琛趁着那执行师愣神之际,将手里还剩一节利刃的刀柄狠**入了他的脖颈,一阵骇人的赫赫声后,执行师彻底没了动静。
张夙琛把刀柄从那人脖颈处拔出来,喘着粗气直起身,走向姜鹤年。小公子被关在结界里,泪眼朦胧的看着浑身是血的男人向自己走来,他擦了擦即将要掉下来的泪水,把手放在了玻璃球上,想要询问张夙琛有没有事,可还没等他开口,却突然睁大了眼睛,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
怎么了?张夙琛伸出手想要贴上玻璃那边的掌心,却在看道姜鹤年表情的那一霎警觉的转身,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噗的一声,一把长剑贯穿胸膛,鲜血顿时撒在草地上,张夙琛快速用手抓住剑身,以免它进的更深。
“小崽子,我养你那么大,没想到还会被你反咬一口。”张玉松脸上带着变态的笑意,猛的将长剑抽回,张夙琛受不住力应声倒地,被张玉松一脚踹出去好远。“我供你吃喝,教你武功,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在外面跑了几天,竟是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吗?!”
“我从来没有忘。”张夙琛捂着伤口从地上站起来,一把撕开身上的黑袍,露出了背上的翻涌着蓝色光芒的巨狼纹身,他抬起头,血红的眸子里是滔天的仇恨:“我乃狼族少主赤那额尔敦,你屠我族人杀我父母,今日我便让你偿命!”
话音刚落,那蓝色光芒将张夙琛包了个严严实实,几次呼吸间光芒退去,站在那里的是一头浑身是血的白狼,他后退一蹬腾空而起,张开血盆大口冲着张玉松咬了下去。
张玉松忙从怀里掏出几张符咒,在掌心碾碎后冲着巨狼扬了过去,那些碎片化作利刃没入了巨狼的各个命门,可后者也只是在空中顿了一下,接着一口咬住了张玉松的头。
咔的一声脆响,血浆混着什么粘稠的液体从巨狼嘴里流出来,巨狼吐出嘴里的尸体,轰然倒地。他在地上抽搐了一会儿,突然又重新站了起来,踉跄着走向被平安符包围的姜鹤年。由于受伤太重,他不停的摔倒,又不停的挣扎着起身,最终将沾血的鼻子隔着透明的符咒贴上了少年的掌心。巨狼伏在地上,看着少年朦胧的泪眼,大嘴张了几张却没吐出一个字,半晌后他突然轻轻叹了口气,小山般的身躯轰然倒地,再也没了动静。
与此同时围在姜鹤年身边的符咒在巨狼倒地时应声而碎,化作齑粉被风卷走。姜鹤年颤抖着伸出手,抚向张夙琛不再起伏的脊背,他再怎么天真,也知道符咒依附的是施咒者的生命,施咒者亡,符咒自然也会消失。
掌心下的皮毛依旧温热,但它的主人却再也不会站起来再喊一声小公子了。姜鹤年将眼睛闭起,却阻挡不住眼泪砸在地上。
这时一阵清脆的铜铃声由远及近的来到身边,一个女孩子试探的声音传入耳中:“姜鹤年?”
姜鹤年抬头,发现面前站着的是个身着绿裙的姑娘,她眉间一点红痣,脸上满是歉意和窘迫。姜鹤年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问道:“你是?”
“我乃河坊街小神仙常曦,前些日子刚得了道,清点愿望时才发现漏掉了一个。”女孩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你在槐树上挂的那个愿望,我只看到了前者,而后者却被我疏忽了。今日我便来实现你这个愿望,跟我走吧,我将保你一世平安。”
“一世平安?”姜鹤年自嘲的笑了一下:“我本家被抄,挚友丧命,要这一世平安又有何用?”
“你的第一个愿望我已帮你实现,你哥哥已经被赦免了,枉死的家人我也会尽量去求冥王让他们在人世多活几年。但姜家你是万万不可再回去了,按照命数记载,你如今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是回到姜家,届时你哥哥会提前举行易目礼,你将在易目礼之后的三天死亡,二便是跟我走,我将你藏到无人的地方,保你岁岁平安。”
姜鹤年听着常曦的话,眼睛转了转:“你方才说可以复活我的族人,那你可以将他复活吗?”
常曦看了看地上的巨狼皱起了眉头:“可以是可以,但那并不在你愿望范围之内,恕小仙无法应允。”
姜鹤年沉默了一会儿,他感受着掌心下的皮毛渐渐失去温度,突然开口道:“如果我将愿望过度到他身上呢?”
“你……你真的要这样做吗,一旦你把这个愿望送给了他,就只有一条路可以选了。”
姜鹤年笑了笑,他从张夙琛肚子下的皮毛里摸出一个木盒揣进袖中,又将脖子上的长命锁取下,递给常曦:“小神仙,我自愿将愿望送给阿琛,从今往后,拜托您保佑他平安喜乐,再无灾祸。”
话音刚落,一道金光从姜鹤年身上飞出,进入长命锁之中,那玉锁颤动了几下,上面的平安喜乐四字依次被金光点亮,一霎后又重新恢复平静。
常曦惊奇接过长命锁,向姜鹤年拱了拱手:“想不到小公子竟有如此气魄,这玉锁承载了你与狼妖两人的愿望,竟变成了佑人平安的法器,你放心,只要我小神仙存活一天,便会保这狼妖性命一天。”
姜鹤年躬身回礼,看着常曦把手放在巨狼头顶,一阵白光闪过,巨狼又变为高大的男子,此时胸膛重新起伏了起来。姜鹤年站起身,深深的看了地上的男子最后一眼,决绝的转过身高声道:“姜家次子鹤年,有幸得君照拂,大恩不言谢,就此别过。”
常曦点点头,明白这话不单单只是对她一人说的,她看着少年挺直腰板向前走去,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即使挚爱躺在身后,也再没回过一次头。
小神仙叹了口气,喃喃道:“一届凡人竟会牺牲自己来换取妖怪的性命,将离啊,你口中的人妖无法共存之说,终究是错了。”
常曦在狼妖身边守了三天,这三天外界发生了许多大事,但都与他们无关了。当她感应到远方某人年轻的命格破碎之时,昏迷三天的男人也终于转醒,他睁着迷茫的双眼,望着少年远去的方向,眼角不知为何流出了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