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飞得极快,翅膀扇动产生的气流卷起漫天沙砾,不过瞬息之间,便已飞出数十丈远,刻意与李一剑和那片树林拉开了巨大的距离。
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李一剑也能感受到它气息中的戒备,仿佛那片名为“弑神岛”的树林里,藏着比它更恐怖的存在。
李一剑愣在原地,握着打妖鞭的手微微下垂,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看着巨鸟远去的背影,又转头望向那片弥漫着黑雾的树林,眉头紧紧蹙起。
“弑神岛……”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心中泛起阵阵疑惑与警惕。
弑神岛?血满楼的人也不敢轻易踏足,这个岛是个什么地方?
海风卷着林间的阴寒气息扑面而来,李一剑打了个寒颤,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伤口与即将耗尽的灵力。
身后是血满楼的势力范围,前方是凶险未知的弑神岛,他已然没有了其他选择。
深吸一口气,李一剑压下心中的顾虑,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他握紧打妖鞭,朝着那片透着死亡气息的树林,一步步走了进去。
踏入树林的瞬间,周遭的声响骤然消失。方才还呼啸不止的海风被茂密的树冠隔绝在外,连沙粒滚动的声音都听不到,死寂得令人心头发紧。
李一剑放缓脚步,灵力悄然运转,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参天的古树枝干扭曲缠绕,深紫色的树叶层层叠叠,几乎遮蔽了所有阳光,林间弥漫着淡淡的灰雾,能见度不足十丈。
他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竟连一只飞鸟、一只虫豸都未曾见到。
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腐叶,踩上去软软的,却听不到半点生物活动的痕迹。这诡异的安静让李一剑愈发不安——那巨鸟身为五品妖王,又有血满楼撑腰,尚且对这里忌惮不已,可如今看来,这岛上除了寂静,似乎并无异常。
“若只是这般安静,它为何会吓得落荒而逃?”他在心中暗自思忖,脚步却未停歇,只将戒备提到了最高。
就在这时,一阵“咔哒、咔哒”的砍伐声突然从前方的雾霭中传来,打破了林间的死寂。
李一剑心头一凛,立刻收敛气息,贴着树干缓缓挪动身形,朝着声音来源靠近。
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处小小的空地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樵夫正弯腰站着,手里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斧子,正费力地劈砍着一根碗口粗的枯木。老樵夫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短褂,裤脚卷到膝盖,露出干瘦黝黑的小腿,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每劈一斧都要用上全身力气,斧子落下时,只能在木头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李一剑立在原地,眉头蹙起,心中的疑惑像投入黑海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他目光紧锁着不远处那抹佝偻的身影,心里暗想,这片黑海乃是修士历练或争斗的凶险之地,瘴气弥漫且妖兽潜伏,寻常凡人踏入半步便是死路一条,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砍柴的老者?
唯一的可能,便是这老樵夫是位隐世高人,刻意收敛了自身的修士气息。
可再细看,老者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短褂,裤脚卷到膝盖,露出沾着泥污的小腿,手中那把铁斧锈迹斑斑。
这般费力讨生活的模样,实在与“修士”二字沾不上边,李一剑实在无法将他与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修行者联系起来。
他沉吟片刻,压下心头的疑虑,提步朝着老樵夫走过去。
脚下的腐叶被踩得“沙沙”作响,惊起几只躲在枯叶下的小虫。
待走近了,李一剑才发现老者劈的是一棵几人合抱的枯黑老树,树身布满裂痕,想必在这黑海的恶劣环境里矗立了许久。
“老大爷,”李一剑停下脚步,拱手问道,语气带着几分客气,“晚辈叨扰了,不知您是否清楚,这附近有没有近一些的路,能让人离开这黑海?”
老樵夫闻言,缓缓放下手中的斧头,斧头“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溅起几点泥星。
他直起腰,伸手捶了捶酸痛的腰背,发出“咯吱”的声响,随后转过身,浑浊的目光落在李一剑身上。
那目光看似平淡,却让李一剑莫名觉得被看穿了些许。
“哟,小伙子啊,”老樵夫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很洪亮,“这黑海深处可不常见外人。”
他的目光扫过李一剑肩头那处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以及衣袍上沾染的血污与尘土,“看你这样子,是身上受伤了呀。先别想着赶路了,前面不远处有我的木屋,你跟我过去歇会儿,等伤好些了,我再指你一条近路,保准能让你快速离开这黑海。”
李一剑听老樵夫肯指路,心头一松,连忙拱手作揖,语气诚恳:“多谢老大爷仗义相助,晚辈感激不尽!”
说着,他抬手一拍腰间的乾坤袋,指尖灵光一闪,取出一万灵晶,递到老者面前。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请老大爷收下。”
李一剑身上可也不剩多少灵晶了,不过这灵晶乃是修士常用的货币与修炼资源,寻常凡人见了定会心动,李一剑本以为老者不会拒绝。
可老樵夫只是摆了摆手,粗糙的手掌在空中轻挥,脸上带着几分淡然:“小伙子,举手之劳罢了,这东西我用不上,你自己收着吧。”
李一剑见状,连忙收回灵晶,心中更添几分敬佩,也不愿欠这份人情,当即上前一步说道:“老大爷不肯收礼,那晚辈便帮您砍些木头,也算尽一份心意。”
老樵夫直起身,看了他一眼,再度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劝阻:“不必不必,这活儿粗重,你身上还有伤,干不了的。”
这话倒让李一剑心里感觉好笑,自己在三光门算不上顶尖弟子,却也是灵丹堂的人,往日里炼丹前劈柴烧火、搬运药料的活儿从没落下过,这些是他基本功了。
眼下不过是劈些柴火,即便身上带伤,也绝无干不了的道理。
“老大爷放心,这点活儿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李一剑说着,不等老者再推辞,便伸手去接他手中的斧头。
老樵夫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松了手。
可就在斧头刚落到李一剑手中的瞬间,他脸色骤变,心头猛地一惊!
那看似普通的铁斧竟重逾千钧,刚一入手,便像有座小山压在臂上,让他下意识地沉了沉肩,胳膊更是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连抬起来都觉得费力。
他心中暗骇:这斧头怎会如此之重?难道这老樵夫当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李一剑低头打量手中的斧头,铁刃上锈迹层层,木柄被磨得光滑却也布满裂痕,分明就是寻常樵夫用旧的凡物。
他压下心头的诧异,只当是自己伤势未愈、气力不济,咬了咬牙攥紧斧柄,借着腰腹之力猛地抡起斧头,朝着那枯黑的树干劈了下去。
“咚!”
沉闷的撞击声震得周遭落叶簌簌掉落,李一剑只觉一股刚猛无匹的力道顺着斧柄反震回来,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他虎口剧痛难忍,斧柄险些脱手。
身子更是像被重锤击中般连连后退三步,胸口一阵翻涌,之前疗伤压下的伤势骤然复发,他捂着胸口剧烈咳嗽,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差一点就将鲜血喷吐出来。
此刻,李一剑的眼神里写满了惊恐与难以置信,他猛地抬头看向老樵夫,脑中轰然一响——能使用这般重斧,还能面不改色地砍柴,这老者绝不可能是普通凡人!
老樵夫见状,快步走上前来,伸手稳稳扶住踉跄的李一剑,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都说了你干不了这活儿,偏要逞强。”说着,便半扶半搀着他,朝着不远处林间隐约可见的木屋走去。
被老者搀扶着,李一剑心中已是惊涛骇浪,无数念头在脑中盘旋:这老者究竟是谁?是隐世的高人,还是别的势力的人?
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决定坦诚相对——既然对方身份不凡,自己的隐瞒恐怕也瞒不过去,倒不如直说。
他定了定神,壮着胆子开口问道:“老大爷,晚辈有一事想问。这黑海岛上看着异常安静,连半只妖兽或飞鸟都少见,这里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实不相瞒,晚辈是被血满楼的人追杀,慌不择路才逃到这岛上的,如今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冒昧向您打听出路。”
老樵夫听了李一剑的话,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慢悠悠开口:“这岛上啊,住着个魔头。不过巧了,这阵子他外出了,我才敢趁机上岛来。你瞧那些树,可不是普通柴火,都是万年灵木,砍些回去用处大着呢。”
李一剑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又忍不住追问:“老大爷,那魔头如此厉害,您就不怕他回来撞见?”
老樵夫却没接话,只是扶着李一剑走到木屋前的石桌旁,轻轻将他按在石凳上。
随后转身进屋,取来一小包用油纸裹着的茶叶,茶叶色泽翠绿,还没拆开便有淡香飘出。
他又拿出粗陶茶壶和茶杯,添上木屋旁井中打来的清水,引动一丝微不可查的灵光加热,不多时便沏好了一壶茶。
茶汤澄澈碧绿,热气袅袅间,老樵夫给李一剑倒了一杯,推到他面前,笑容温和:“小友一路奔波还受了伤,先喝杯茶歇歇吧。”
李一剑连忙欠身道谢,伸手接过茶杯。指尖刚碰到杯沿,便觉一股清冽茶香扑面而来,那香气里竟裹着醇厚浓郁的灵气,绝非世俗或寻常修士能有的上等灵茶。他心中一动,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茶汤入喉甘醇无比,顺着喉咙滑下的瞬间,一股温和却磅礴的灵气猛地在他体内炸开,瞬间流转至四肢百骸。
之前被震伤的经脉传来阵阵暖意,胸口的憋闷与疼痛顷刻间消散无踪,原本滞涩的气血变得无比畅通,阴阳二气在丹田内疯狂运转、暴涨。
李一剑只觉浑身舒畅,修为瓶颈轰然破碎,原本停留在元婴中期的修为一路飙升,直达元婴圆满,气息还在朝着化神境隐隐逼近。
他猛地睁大眼睛,整个人都呆愣在原地,双眼圆睁,脸上还残留着修为暴涨的震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时,老樵夫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打趣:“怎么了小伙子?莫不是老头子我的茶不好喝,反倒让你失了神?”
“不是不是!”李一剑连忙使劲摆手,再看向老者时,眼神里早已没了最初的疑惑,只剩满满的敬畏。
他清楚,能拿出这般神效灵茶、还能轻松使用千钧斧的老者,绝非普通隐者,定是位隐世的高人。
心念及此,李一剑不再迟疑,双腿一弯便俯身拜了下去,语气恭敬无比:“还望老神仙出手相助!晚辈只是偶然路过此地,不慎叨扰,如今只想尽快离开这黑海,绝无其他非分之想。”
老樵夫看着他俯身的模样,缓缓捋了捋下巴上花白的胡子,脸上笑容不变,开口说道:“好说好说。我既已答应给你指条明路,自然不会言而无信,你且安心。”
老樵夫带着李一剑踏出木屋,脚下的青石板泛着微凉的光。
周遭的黑海瘴气像是畏惧什么,在两人身侧悄然退开三尺,连林间聒噪的虫鸣都轻了几分。
他抬手屈指,指尖先凝出一点细碎的金光,随即指诀翻飞,快得只剩残影,转瞬便结了个凌厉的剑指。
“铮!”
一声清越的脆响陡然炸开,指尖的金光骤然暴涨,如烈日般刺得李一剑下意识眯起眼,抬手挡了挡。
等光芒缓缓收敛,三道与老樵夫容貌丝毫不差的人影已稳稳立在他面前,彼此相隔丈余,气息却截然不同。
中间那人负手而立,穿着与老樵夫同款的粗布短褂,神色淡漠平静,眉眼间无半分波澜,周身气息如无风的深潭,沉得看不见底,既无邪气也无正气,就像寻常巷陌里晒太阳的老者,却又透着说不出的疏离。
左边那人则周身缠绕着缕缕墨色邪气,魔气翻涌间隐约能看到狰狞的纹路,他眼神阴鸷如毒蛇,嘴角勾着一抹残忍的笑,举手投足间都透着阴狠毒辣,连周遭的草木都因这邪气而微微泛黄枯萎。
右边那人恰好相反,周身被璀璨的金光包裹,金光纯净炽烈,映得他身姿愈发挺拔,眉宇间满是凛然正气,气息刚猛如出鞘利剑,连空气中的瘴气都被金光灼烧得滋滋作响。
李一剑看得瞳孔微缩,下意识屏住呼吸——这三道人影气息迥异,却都带着一股深不可测的威压,让他元婴圆满的修为都隐隐感到滞涩。
“小伙子,”老樵夫的声音从旁传来,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猜猜这三者之中,哪个是我的本体?猜对了,我便让你顺顺利利离岛,可要是猜不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茂密的万年灵木,“你就得留在这岛上,陪我砍一辈子柴了。”
李一剑闻言先是一愣,心头猛地一紧。
他深知眼前这老者是修为深不可测的大能,自己在对方面前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别说猜谜,就算是更苛刻的要求,他也只能应下。
他压下心底的紧张,微微颔首:“好”
说罢,他便凝神盯着三道人影,眉头紧紧蹙起,脑海中飞速思索。
心念电转间,李一剑忽然福至心灵,抬头对着老樵夫拱手道:“晚辈斗胆猜测,这三者都是您的本体。”
老樵夫听罢,忽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洪亮,震得周遭的树叶簌簌掉落,林间的飞鸟都惊得振翅而起。
他随即大手一挥,一道磅礴的金光席卷而出,将三道人影尽数笼罩。
金光翻滚间,三道身影渐渐消融、汇聚,不过瞬息便重新凝合成老樵夫的模样,依旧是那副佝偻着背、面带温和的樵夫打扮。
紧接着,老樵夫看向李一剑的目光多了几分郑重,他负手而立,朗朗念道:“气运不容,魔神克星。两人存一,天下太平。”
这十二字字字清晰,却带着莫名的穿透力,落在李一剑耳中,让他丹田内的灵力都微微震颤。
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其中含义,只觉得晦涩难懂,像是某种关乎大局的预言。
他想开口追问,却见老樵夫摆了摆手,显然不愿多解释。
“行了,别琢磨了,路我指给你。”老樵夫抬手朝着南方遥遥一指,指尖金光点出一道淡淡的轨迹,“沿着这岛的南岸一直走,约莫三个时辰路程,会看到一处浅滩,那里瘴气最淡,也是黑海与外界连通的秘道,顺着浅滩走就能出去了。”
“多谢老神仙!”李一剑连忙躬身深谢,语气恭敬无比。
他不敢再多耽搁,生怕那外出的魔头突然回来,也怕老樵夫变卦,当即转身,脚步疾迈,朝着南方马不停蹄地踏上了路程。
林间的树木飞速后退,李一剑运起灵力赶路,不敢有半分停歇。
可他刚走出大约一个半时辰,也就是路程刚到一半时,忽然察觉到南方天际传来一股极其强烈的法力波动。
那波动厚重如大山压顶,还夹杂着几分狂暴的凶戾之气,连脚下的地面都微微震颤起来。
李一剑猛地停下脚步,脸色骤变,下意识抬头望向波动传来的方向,心头警铃大作:这气息……绝非善类,难道是那老神仙说的魔头回来了?
那股狂暴的法力波动如汹涌的浪涛般不断涌来,竟直接引动李一剑体内刚稳固不久的灵力跟着躁动起来,丹田内的阴阳二气翻涌不定,险些冲破经脉的束缚。
空气中飘散的战斗余威凌厉如刀,刮得他脸颊生疼,逼得他不得不立刻运转全身灵力,在周身凝出一层淡蓝色的灵力护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