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剑心里仍有几分不确定,眉头微蹙,又试探着往前挪了几步。
脚下的路看似坚实,踩上去却隐隐透着一股虚浮感,更让他笃定周遭的异常。
与此同时,他浑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掌心悄悄沁出细汗——即便明知是幻境,可这逼真的氛围仍让人心头发紧。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脑海里清明一片:自己从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就没被幻象迷惑,始终清楚地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前方无论是金银财宝,还是所谓的修为捷径,想必全是引诱他沉沦的幻象。
李一剑在心里暗忖:自己这辈子真正执着的,从来不是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唯有替师父逆旅道人报仇雪恨,才是支撑他走到现在的执念。
至于修为,对他而言不过是复仇的工具,有没有那么诱人;而恐惧,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在鬼门关前打转的他,早就将这两个字抛到了脑后。
“管它是什么牛鬼蛇神的伎俩,又能奈我何?”李一剑眼神一凛,不再犹豫,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大步朝着前方走去——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绝不会回头。
可不曾想,等李一剑看清前方那两道身影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
这两道身影真的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父母!
父亲额头熟悉的三道抬头纹,是他小时候总爱用手指去摸的模样。
母亲嘴角那抹温柔的微笑,和记忆里每次等他放学回家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这画面太过真实,带着直击人心的冲击力,让他几乎忘了呼吸。
“一剑,过来啊。”父母站在不远处,笑着朝他招手,声音温和得像春日的溪水。
刹那间,三生河边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趴在父亲背上抓小鱼,母亲坐在河边石上缝补衣裳,一家三口在夕阳下嬉笑打闹的场景,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爹……娘……”李一剑喉咙发紧,泪水瞬间模糊了眼眶,之前的警惕和冷静荡然无存。他快步朝着父母跑过去,声音里满是哽咽。
刚跑到近前,母亲就伸手将他揽进怀里,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触感温暖又熟悉,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的儿,这些年苦了你了。”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心疼,指尖轻轻擦去他脸颊的泪水,“别再在这里耗着了,跟娘走,咱们回三生河去。”
一旁的父亲也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期盼:“是啊,一剑,跟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回了三生河,咱们安安生生过日子,再也不会有打打杀杀,再也不会有人打扰我们,多好。”
母亲又柔声劝道:“你师父的仇,我们知道你记挂着,可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非要了结的?平安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你看你,这些年瘦了多少,也累了多少,跟娘回去,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野菜饼,好不好?”
两人一左一右围着他,语气里满是关切与引诱,字字句句都戳在李一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那是他无数个深夜里,最渴望的安稳与团圆。
被父母围在中间,感受着母亲怀里的温度、听着父亲熟悉的叮嘱,李一剑的意识渐渐开始迷糊。
起初,他还能在心底攥着一丝清明,反复告诉自己“这是幻境,是假的”,可那股思念的痛苦与团圆的渴望,像两只手紧紧揪着他的心——他太想留住这份温暖了,太希望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他甚至开始下意识地忽略那些违和感:父母的衣服还是记忆里的旧模样,身上没有一丝岁月流逝的痕迹;身后的路越来越模糊,像是被一层白雾慢慢吞噬。可这些,都抵不过母亲那句“给你做野菜饼”,抵不过父亲那句“再也没人打扰我们”。
内心的挣扎越来越弱,留住父母的念头越来越强。
他渐渐忘了自己是在幻境中,忘了替师父复仇的执念,甚至忘了自己是谁,只想着跟着父母走,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三生河,再也不离开。
“对,回三生河……”李一剑喃喃着,眼神里的清明彻底褪去,只剩下茫然的渴望,下意识地跟着父母的脚步,一步步往前挪,每走一步,身后的现实记忆就淡一分。
可就在他的脚即将踏入前方那片更浓的白雾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严厉,又带着几分心疼:“一剑,站住!”
李一剑的身体猛地一僵,脚步顿在原地。这声音……是师父?
他缓缓回头,心脏狠狠一缩——只见后方不远处,一道半透明的身影正飘在半空,白发道袍,面容清癯,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师父,逆旅道人的元神!
师父的眼神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责备,却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他混沌的意识。
“师父……您怎么会在这里?”李一剑喃喃开口,脑子里一片混乱。他看着眼前的师父,又转头看向身旁的父母——父母依旧笑着,可笑容似乎比刚才僵硬了些;再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竟隐隐透着一丝虚幻的透明感。
“幻境……”一个念头猛地从心底冒出来,让他浑身一颤。他猛地想起自己是为了破幻境而来,想起自己的执念是替师父复仇,想起刚才的一切都太完美,完美得不像真的。
“难道……眼前的爹娘,也是假的?”李一剑的眼神瞬间清明了大半,看向父母的目光里,渐渐多了几分难以置信的痛苦与警惕。
然而,就在李一剑刚对眼前景象生出一丝微妙疑虑时,那道逆旅道人的元神已缓缓从虚空向他飘来。
半透明的身影悬浮在离地半尺处,道袍边角随着虚幻的气流轻轻摆动,和记忆中师父打坐讲道时的仙风道骨模样,分毫不差。
他缓缓俯身,目光落在李一剑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温和笑容,连声音都和往日里唤他修行时一般沉稳:“一剑,别再愣着了,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去三生河边,我把剩下的道法教给你。”
这句话听在耳中,李一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师父说话的语气、抬手捋胡须的小动作,甚至眼神里的关切,都和从前一模一样,他搜遍脑海,也找不出半分破绽。方才被触动的那点清明,瞬间被这股熟悉感搅得模糊,他皱着眉,像被勾了魂般,脚步不由自主地抬起,稀里糊涂地跟着“父母”和“师父”的身影,继续往前挪。
可脚步刚踏出不过两步,一声清亮至极的鸡鸣突然划破了幻境的沉寂——“喔——喔——”
这声音尖锐又有力,像一道惊雷炸在耳边,李一剑的身体猛地一僵,脚步顿在原地,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他急忙回头,只见一道金黄的身影从后方虚空中冲了出来,翅膀扑扇得“呼呼”作响,爪子上的尖甲在虚幻的光线下闪着微光——正是鸡哥!
没等李一剑反应过来,鸡哥已扑到他跟前,一双翅膀猛地一扬,带着股疾风,“啪”的一声脆响,结结实实地扇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你小子昏头了?被幻境迷了心窍还往前走!”鸡哥的叫声带着几分急躁。
这一巴掌力道十足,李一剑只觉脑袋“嗡”的一声,混沌的意识像是被瞬间打散,眼前的景象晃了晃,又迅速归位。等他彻底清醒过来,缓缓转头看向身旁的三道身影时,呼吸骤然停滞,眼睛猛地睁大,整个人如遭雷击般,不由得吃了一惊。
自己身边哪有什么父母与师父的人影?只有三棵歪歪扭扭的枯树,树干干裂如老鬼的爪牙,枝桠上缠绕着深褐色的藤蔓——那些藤蔓正像活物般,死死缠在他的胳膊与脚踝上,尖细的须根甚至在往他的皮肉里钻,带来一阵细密的刺痛。
“好阴险的幻境!”李一剑心头一凛,瞬间回过神来,当即掐动法诀,口中高声诵念《清灵道经》。
随着经文声响起,他周身泛起淡淡的金光,金光如涟漪般向外扩散,所过之处,周围的林木竟跟着“沙沙”翻腾,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搅动。那缠在身上的枯树藤蔓,被金光一触,立刻发出“滋滋”的灼烧声,藤蔓迅速干瘪、发黑,乖乖地向后退去,最终缩回到枯树根部,再也不敢妄动。
李一剑甩了甩胳膊,确认藤蔓彻底退去,才再次扭头四下看去——眼前哪里还有三生河的影子?
周围是一片光怪陆离的幻化之境:时而浮现出熊熊燃烧的火海,时而又变成冰封千里的雪原,耳边还隐隐传来哭嚎与低语,试图再次勾动他的心绪。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双手结印抵在丹田处,以灵力在周身筑起一层防护罩,同时默念静心咒。“心无杂念,万邪不侵……”咒语在心底反复回响,将那些扰乱心神的幻象与声音,一点点隔绝在外,他的眼神也重新变得清明、坚定。
调整好状态后,李一剑不再犹豫,迈步继续向前。
果然,没走几步,前方就浮现出一道道模糊的黑影,它们在光影中扭曲、晃动,试图再次幻化出熟悉的模样。
但这一次,有静心咒与灵力护体,那些黑影刚要凝聚成形,就被他周身的金光冲散,再也无法化作人影来迷惑他。
他脚步不停,稳稳地穿过层层幻象,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前方突然透出一道柔和的白光。
李一剑加快脚步,踏入白光之中,眼前的景象骤然一清——光怪陆离的幻境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平整的石路。
他知道,自己终于闯过了这第一关。
李一剑刚踏出幻境,就见四周陆陆续续有不少金丹圆满的修士也从那虚幻的空间中走出。
这些人的脸上神色各异,有的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像是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有的眼神还带着几分迷离,似乎仍沉浸在幻境带来的冲击之中,脚步虚浮地走着。
李一剑抬眼向前望去,只见早在自己之前,已有几十人成功闯过幻境。
他不由得心中一惊,本以为自己的实力在众多求道者中算得上出众,加入三光门是十拿九稳的事,现在看来,这其中藏龙卧虎,高手如云,还是得小心为妙,切不可掉以轻心。
很快,第二关开始了。
这些过关的修士被三光门的亲传弟子带领着,前往三光门附近的一处树林。
一路上,大家都沉默不语,各自想着心事,只有脚步声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李一剑走在队伍中间,他一边观察着周围人的神态举止,一边暗自运转灵力,调整到最佳状态,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未知挑战。
领路的亲传弟子停下脚步,指着前方雾气缭绕的树林,声音清朗地介绍:“此地名为万木试炼林,第二关的考核便在此处进行。”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林子里的妖兽,都是我三光门从各地搜集而来。诸位也清楚,为保地方宗门稳定,各小宗门若发现大妖踪迹,通常会上报我门;若是遇上妖王,即便小宗门有能力应对,也难免要付出惨重伤亡。”
“正因如此,宗门才定下规矩,统一收纳各地棘手妖兽,一部分用于宗门弟子修行,另一部分,便放在这万木试炼林中,作为入门考核的一部分。”
话音落,众人看向树林的眼神多了几分凝重——能被三光门专门收录的妖兽,绝非寻常货色,这一关,恐怕比幻境更凶险。
领路的亲传弟子站在万木试炼林入口,手中拿着一枚玉符,目光扫过在场的几百名金丹圆满修士,语气严肃地开口:“第二关的试炼规则,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在讲具体规则前,我先强调最重要的一点:性命为重,切勿逞强。”
他举起手中的玉符,继续道:“诸位进入林子前,都会领到一枚这样的白色玉牌,它既是你们的身份标识,也是保命符。一旦在林中正面对上无法抗衡的妖兽,陷入生死关头,只需用灵力将玉牌捏碎,玉牌会立刻发出信号,我三光门的巡逻弟子会在十息内赶到救援。但要记住,捏碎玉牌,就意味着你主动放弃考核,会被直接淘汰,再无加入三光门的资格。”
这话一出,人群中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不少修士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即将到手的玉牌,眼神里既有对危险的忌惮,也有对“淘汰”二字的不甘——能闯过第一关幻境,谁都不想在这一步功亏一篑。
亲传弟子等骚动平息,才继续讲解:“除了活着走出林子,你们还需要获取指定物品才能过关。具体有三种方式,诸位务必听清楚。”
“第一种,收集两块绿色的草木令。”他抬手一挥,半空中浮现出一枚巴掌大的绿色令牌虚影,令牌上刻着繁复的草木纹路,“这些草木令,由我门弟子提前安置在‘三品真妖境圆满’的妖兽身上。这类妖兽修为与诸位相当,虽有妖兽的肉身优势和天赋神通,但以金丹圆满的实力,只要应对得当,并非无法抗衡。”
“第二种,收集一块红色的妖心令。”话音刚落,绿色令牌虚影旁又浮现出一枚红色令牌,令牌上印着一颗跳动的妖心图案,“妖心令则放在‘四品大妖境初期’的妖兽身上。四品大妖比三品真妖强出一个小境界,肉身更坚、妖力更盛,甚至可能掌握领域雏形,对付起来难度极大,诸位需量力而行。”
“第三种,无需令牌,只需带回一枚三品真妖境圆满的妖丹。”亲传弟子补充道,“妖丹是妖兽的力量核心,取丹意味着要么斩杀妖兽,要么以绝对实力逼迫其自愿交出妖丹——但后者几乎不可能,妖兽对妖丹的重视远超性命,除非你能彻底击溃它的意志,否则它宁死也不会交出。”
讲到这里,他顿了顿,特意解释了众人最关心的一点:“很多人会问,一定要杀了妖兽才能拿令牌吗?并非如此。规则只要求‘获取’,没要求‘斩杀’。若是能与妖兽斗个平手,用实力震慑住它,逼它主动交出令牌;或是略胜一筹,在不伤及它性命的前提下,从它身上取下令牌,都算合格。”
“但我必须提醒大家,”他的语气沉了沉,“这些妖兽都是我三光门圈养的,有专门的弟子看管。它们若主动交出令牌,事后会受到极其严厉的责罚——轻则被剥夺百年修为,重则被打入锁妖塔永世囚禁。所以,别指望它们会轻易妥协,哪怕你实力稍强,它们也大概率会拼尽全力反抗,绝不会让你轻易取走令牌。”
“至于斩杀妖兽取丹,虽然也能过关,但我同样不建议诸位优先选择。”亲传弟子继续说道,“一来,斩杀三品真妖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灵力,林子里妖兽众多,争斗时很容易引来更强的妖兽,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二来,考核时间有限,从进入林子到必须出来,只有三个时辰,若在一只妖兽身上浪费太多精力,很可能没时间完成其他要求。当然这只是建议,视你们自己情况而定。”
“最后再强调一遍:三个时辰后,无论是否完成任务,都必须赶到林子出口的传送阵,超时未到者,视为自动放弃。玉牌捏碎即淘汰,但是也绝对可以救你一命,所以切勿因贪功而拿性命冒险。”
说完,身后的三光门弟子便开始给众人分发白色玉牌。
修士们接过玉牌,有的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有的则直接捏在手里,眼神警惕地望着前方雾气弥漫的万木试炼林——林子里隐约传来妖兽的嘶吼声,时而低沉、时而尖锐,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凶戾。
很快,几百名金丹圆满修士都领到了玉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