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弦见状,赶忙起身将李一剑扶了起来,连声道:“客气了客气了。像你这般天赋出众的少年,真不知天合宗为何要如此对你。他们说你勾结妖族、欺师灭祖、杀害同盟,我是万万不信的。”
他顿了顿,目光中带着几分欣赏:“那日我看你与鬼仙教几人大战,手里的宝贝可真不少,尤其是对五灵之力的运用,竟比我还要出众几分。那五灵之力融合交织的玄妙,当真是奇妙无穷啊。”
李一剑听他这般说,心头顿时一紧——白无弦竟连他操控五灵之力的细节都看在眼里。
但转念一想,他又释然了。
当时与鬼仙教众人死战,为了活命早已毫无保留,五灵印、打妖鞭,还有对五灵之力的运用,早就暴露在对手和旁观者眼中,如今被白无弦点破,倒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毕竟人家救了自己一命,倘若白无弦想要东西的话,除了打妖鞭之外,李一剑大可以全都给他。
“白阁主谬赞了。”李一剑低声道,“不过是些保命的手段罢了,谈不上什么出众。”他心中却暗自警惕,白无弦对他的情况如此了解,不知是单纯的欣赏,还是另有打算。
眼下白无弦救了自己,李一剑也不再隐瞒,干脆将自己是五灵根的事情说了出来。白无弦听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点头赞许:“果然如此,这般天赋,当真是百年难遇。”
他接着说道:“其实我当时便瞧出了几分端倪,只是不敢确定。像你这样的少年,将来必定能飞黄腾达。真不知皇城之是怎么想的,倘若将你留在天合宗悉心培养,以你的资质,将来在修仙界成为一方大能不在话下。等你站稳脚跟,定会回报宗门,天合宗说不定能借你之力重振辉煌。可惜啊,放着这么好的人才,他却不知道珍惜。”
白无弦又东拉西扯了许久,从修仙界的格局谈到各大门派的传承,话里话外却总绕不开仙音阁的底蕴与包容,隐隐透着招揽之意。
李一剑心思通透,自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他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白无弦不仅救了他的命,还悉心照料,这份恩情不能不报。
于是李一剑再次向白无弦拱手,郑重道谢:“白阁主,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日后仙音阁若有差遣,晚辈自当尽力。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白无弦闻言,心中很是高兴,不过还是笑着摇了摇折扇:“哎,见外了。无妨,你先安心养伤。至于其他的,等你伤好了再说不迟。”
李一剑当即向白无弦保证:“白阁主放心,晚辈这条命是您救的,将来若真有一日能如您所说有所成就,定当全力报效仙音阁。”
白无弦听后心中的喜悦终归是忍不住,随后抚掌大笑,摆手道:“言重了,我并非强求你什么,只是惜才罢了。你能有这份心,已是极好。”
李一剑笑了笑,并未再多言。他明白白无弦的招揽之意,心中也自有考量。
只是这时,他突然想起了鸡哥,如今自己脱险,却不知对方境况如何。
于是李一剑看向白无弦,恳切地问道:“白阁主,晚辈斗胆问一句,摇篮山最近追杀的那只五品妖王境的七彩羽鸡怎么样了?”
白无弦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眉头微微一皱,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哦,没事了已经。那妖兽已死,此前三光门弟子也先行抵达,与我仙音阁、天合宗、鬼仙教联手搜捕,已将其就地除掉了。”
白无弦话音刚落,李一剑整个人如同被惊雷劈中,猛地坐直了身子,双眼瞪得滚圆,死死盯着白无弦,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些破绽来。
“什么?”李一剑如遭雷击,猛地攥紧了拳头,“不可能……鸡哥他……”
片刻之后,他的眼眶骤然泛红,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止不住地滚落,顺着脸颊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悲痛与难以置信的情绪,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原来鸡哥在他心中竟有这么重的分量。
李一剑实在无法相信,那个看似粗豪却重情重义的身影,竟已不在人世。
一时间,之前与鸡哥相处的点滴涌上心头,胸口的伤口仿佛又开始抽痛起来。
白无弦见状,不由得有些惊讶。
“这……”白无弦眉头微蹙,心中暗自思忖,难道外界传言李一剑勾结妖族的事情是真的?否则怎会为一头妖兽哭得如此失态?
可转念一想,他又摇了摇头。就算真是这样,人也是自己救下的,总没有再送出去的道理。
何况那妖兽已死,死无对证,只要李一剑自己不承认,这件事便掀不起什么波澜。
说到底,他救下李一剑,最看重的还是这少年逆天的修行天赋,以及五灵根背后隐藏的巨大潜力。
这般璞玉,若是能为仙音阁所用,将来必能成为震慑一方的力量。
于是白无弦轻咳一声,放缓了语气:“李道友,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必过于悲痛。眼下你伤势未愈,还是先养好身体要紧。”
李一剑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只是望着窗外云雾缭绕的山峦,泪水依旧汹涌。
他怎么也无法接受,鸡哥就这么没了。
此时看着李一剑额间青筋暴起,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死死攥着衣襟,连呼吸都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白无弦心中自然也猜到了他这般难受的缘由——定是体内五灵之力又开始躁动,搅得他经脉翻涌。
他正想开口安抚,却没料到李一剑突然情绪失控,像一头被困住的困兽般猛地起身,整个人抱着脑袋,脚步踉跄着就往旁边的石墙上狠命撞去!“
砰”的一声闷响,石屑都被震得簌簌往下掉,李一剑却似毫无知觉,只任由额头抵着冰冷的墙面,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
紧接着,压抑许久的呜咽声冲破喉咙,化作撕心裂肺的失声痛哭,那哭声里满是绝望与痛苦,听得人心里发紧。
见李一剑情绪已然濒临崩溃,白无弦也来不及多想,急忙一个箭步上前俯身,右手成掌,掌心凝起一层淡淡的莹白灵光,快而准地拍在了李一剑后背的心脉处。
一股温和却沉稳的灵力顺着掌心缓缓探入李一剑体内,如同一条温顺的溪流,小心翼翼地在他紊乱的经脉中游走,一点点梳理着那些躁动不安、四处冲撞的五灵之力,竭力将它们往丹田处引去。
待李一剑身上的颤抖渐渐平息,呼吸也稍显平稳,白无弦才松了口气,转头对守在门外的弟子嘱咐道:“快,去端一杯温茶水过来,要最是平和的雨前龙井,切记不要太烫。”
弟子应声而去,很快便端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水回来。
白无弦接过茶杯,小心地递到李一剑唇边,轻声道:“先喝点水,缓一缓。”
李一剑顺着他的力道,小口小口地喝着茶水,才稍稍平复了体内的躁动感。
又过了好一阵,他才缓缓抬起头,眼眶通红,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只是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痛苦淡了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不住起伏,精神总算是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渐渐安定了下来。
见他状态稍有好转,白无弦才在他身旁坐下,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回避的认真,再次开口询问起了鸡哥的事情:“现在感觉好些了吗?关于那只七彩羽鸡,你再仔细跟我说一说,之前你提到的那些细节,还有没有遗漏的?”
白无弦实际上也是在旁敲侧击,想知道李一剑和那只五品妖王镜的七彩羽鸡到底有什么过往?
如果李一剑真的牵扯太深的话,那后续他处理起来可也有些棘手。
李一剑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魄一般失魂落魄。
此刻他满心都是鸡哥离世的悲痛,哪里还顾得上藏着掖着,只当白无弦是唯一能倾诉的人,张口便将自己认识鸡哥的前因后果尽数相告——从两人在绝命谷初遇,到后来鸡哥多次出手相助,再到私下里鸡哥教他辨识草药、叮嘱他在外修行要多加提防的细碎过往,桩桩件件都说得清清楚楚,没有丝毫隐瞒。
此刻的李一剑,早已没了往日里的警惕与防备,紧绷的心防在极致的悲伤中彻底瓦解,连声音都带着未散的哽咽,说起与鸡哥相关的点滴时,眼眶还会不受控制地泛红。
在他看来,鸡哥不仅是朋友,更像是半个引路人,如今鸡哥一死,巨大的打击让他脑子嗡嗡作响,根本没有精力去思考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更谈不上琢磨白无弦询问这些事的用意。
白无弦坐在一旁,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静静听着李一剑的讲述,脸上的神情渐渐变了。
起初他只是专注倾听,可随着李一剑的话语不断展开,他原本舒展的眉头却缓缓皱了起来,眉头紧拧。
在此之前,他只当李一剑是个修行天赋极高的年轻人,心性坚韧、悟性出众,日后定能在修行路上走得很远。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沉稳的年轻人背后,竟藏着这么多与市井江湖相关的过往,甚至还与那只妖兽,还有法门宗,三光门这样身份复杂的人物都有过深交。
从李一剑的讲述里不难看出,鸡哥生前牵涉的人和事本就不简单,如今鸡哥突然离世,李一剑作为与他走得极近的人,自然也被卷入了这摊浑水中——那些曾与鸡哥有过节的势力,说不定会将矛头转向李一剑。
更遑论鸡哥还曾将一些不愿对外人言说的秘密告知于他,这些秘密若被有心人知晓,对李一剑而言更是不小的麻烦。
白无弦沉默着,指尖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了几分,脑海中快速梳理着李一剑方才所说的所有信息,一一分析其中的利害关系。
可片刻之后,他紧绷的肩膀却缓缓放松下来,眉头也渐渐舒展。
他仔细琢磨过后才发现,这些麻烦看似错综复杂,实则也没有什么难以应对的——法门中的修士丁四方已死,七彩羽鸡也不知下落,所以玄元子那里未必会为难李一剑,甚至都根本不知道还有李一剑这号人物。
至于剩下的那些潜在的威胁,以他的能力,只要提前做好防备,护住李一剑并非难事。
说起来,法门宗的修士丁四方,也是死在了三光门的手里。
倒不是三光门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轻易动法门宗的人——关键是法门宗自己先派了人过来,还带了明确的说法,称那修士根本不是他们宗门的人,而是有人冒用法门宗的名号在外行事,若是抓到了,无需多问,就地诛杀即可。
有了法门宗这番话,三光门动手时自然没了顾忌。
这么一来,原本搅得人心不安的隐患,如今死的死亡的亡,所有牵扯其中的麻烦都被一一清除,倒真应了那句“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如此清明的局面之下,李一剑先前因鸡哥和逆旅道人所牵扯出的纠葛,自然也就没什么后续麻烦可言了,相当于彻底翻篇。
白无弦在心里把前因后果又捋了一遍,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他依旧觉得,自己先前对李一剑的关注和相助,这笔买卖做得绝对划算,简直是小投资换来了大收益。
要知道,李一剑的修行天赋摆在那里,假以时日必定会大放异彩,现在与其打好关系,将来能带来的好处不可估量。
想到这里,一个更具体的念头在白无弦脑海中清晰起来:既然李一剑已经被皇城的天合宗逐出门墙,没了宗门归属,那不如趁这个机会,让他加入自己所在的仙音阁?
若是李一剑能成为仙音阁的弟子,后续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到时候只需找三光门的人好好说一说,凭借仙音阁的面子,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把李一剑推出去,让他以仙音阁弟子的身份,继续去参加三光门的复赛。
这样既解决了李一剑没资格参赛的难题,也能让仙音阁多一个潜力无限的人才,可谓是一举两得。
可此时听完李一剑这番详尽的讲述,白无弦心里原本笃定的念头,却莫名生出了一丝犹豫。
他盯着地面上的纹路沉默片刻,暗自改变了主意——眼下局势虽看似明朗,但保不齐还有隐藏的变数,倒不如先按兵不动,看看后续事态如何发展,等摸透了三光门的态度,再跟他们透露李一剑在自己这儿的消息。
白无弦心里盘算得清楚:他打算先找个由头去试探一下三光门的口风。
若是三光门的人因为李一剑牵扯进法门宗修士和妖兽的事,心里对李一剑存了芥蒂,甚至不愿再让他参与复赛,那他再另做打算也不迟,总好过现在贸然开口,落得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拿定主意后,白无弦才抬眼看向仍有些失魂的李一剑,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又带着安抚的力量:“你这几日损耗太大,先别想这些杂事了,安心在我这儿静养,把耗损的修为补回来才是要紧事。”
可他话音刚落,李一剑却突然回过神来,眼神瞬间变得急切,一把抓住了白无弦的手腕,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急促:“白阁主,我还有事要问您——那只妖王,它的妖丹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被三光门的人拿走了?还有,当时到底是谁下的死手,了结了那妖王的性命?”
白无弦听李一剑这么问,瞳孔微微一缩,像是突然从繁杂思绪里揪出了关键,猛地一拍大腿,连忙开口说道:“哦,对了!你这么一提醒,我倒真把这茬给忘了——这事儿确实透着古怪。”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语气里添了几分凝重:“当时那妖王虽说已经断了气,被打的鳞片脱落、筋骨断裂,硬生生打回了原型,从崖顶坠了下去。可等我和三光门的几位弟子、还有你天合宗的几位长老赶到崖底时,只看见它那具残破不全的尸体,浑身血肉模糊,连五脏六腑都露在外面,唯独少了最该有的东西——妖丹。”
“按常理说,妖兽只要不是神魂俱灭,死后必然会留下妖丹,哪怕它只是只低阶小妖,更别说这是只五品妖王了。”
白无弦指尖在桌沿轻轻敲击,语气愈发肯定,“换句话讲,别说是五品妖王,就算是修为更高的六品妖圣,七品天妖,只要不是被人刻意取走妖丹、或是自爆内丹,死后妖丹都会留在体内。所以当时在场的人见了这情形,都觉得纳闷,你看我我看你,可没一个人主动提出来要追查。”
他话锋一转,眼神里多了丝探究:“反倒是那冒牌法门宗修士一死,所有人都像是松了口气,觉得这事儿就算彻底了结了。现在回想起来,这次大伙儿凑在一起围猎这只妖王,倒不像是主要目的,更像是借着围猎的由头,等着杀那假修士似的。”
“尤其是你天合宗的宗主皇城之,”白无弦特意加重了语气,“当时对付妖王,他是最出力的一个,妖兽最后那致命一击,也是他用宗门秘宝‘裂天刃’劈在天灵盖上才成的。这事儿从一开始,也是他喊得最响、最上心,可等那假修士一死,三光门的人转身就走,他对妖王尸体没了妖丹的事,也突然没了兴致,连句‘要查清楚’的话都没说,就带着天合宗的人撤了。”